那一年，他十四岁。

“十四”这个数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对他而言，却是最难忘的。这十四年来，从四五岁开始学习落子对弈起，他从未赢过师傅落无涯。而每次看师傅赢了棋之后，都没有见他很开心的样子，相反，很失落。

每每赢棋以后，他都会一个人独倚斜竹栏边，喝到微醺。然后念叨那首词：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十四岁之所以难忘，便是他自学棋道以来，赢了人生的第一盘棋。以他教给自己的棋，去赢了他的棋。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了他输了棋子，却眉头展了开来。

最后，也只留下一句话，他便缓身出了竹门去：“人生如棋，非白即黑。棋道一破，万法皆成。”

棋道一破，万法皆成。

若参悟透了，一切也就简单了。只见关河站起身来，眼睛有些凝重地扫视了这阵内。随后飞速地拔出背上铁匣中的血红长剑，旋即蹬地疾掠而起，一手持剑，在空中挥舞开来。看其剑招，起手与落势虽都极快，但一招一式都似漫不经心，只在大阵里的一些不起眼之处落剑。

最后，在几道残影之后，长剑入匣，人也缓缓而落。

“你是历来闯入陨妖崖之人中，破我魂族守山之阵最慢的一人，但却是最为独特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从何处，那老者走了出来。

显然，老者先前的所谓大阵，都是迷惑人心智之说法。或许想就一开始，便给破阵之人以心理上的重压。否则一代大族，其镇族之阵法，何以能被关河如此轻松地就给解开。

听见了老者的话，但关河也没回话，只手牵着天火缓缓走出阵来。再看那身后的大阵，此时正常如常，彼刻却如同被毁去了一个个关键部位的几面城墙一般，轰然坍塌，随即化作了一缕缕清气飘散而去。以气凝阵，这赫然已是结阵之法里边的绝学。

“天火，我们走吧。”关河看都没看这老头，直接转身跟天火淡笑着说道。

“嗯。”见此，天火也是乖巧地轻声答道。她知道什么时候适合撒娇，什么时候该严肃。在妖主之境那一年里，她便摸透了关河的性子。

老头也没有急着插话，只在关河二人转身准备下崖的时候。语气平淡地在身后道了句：“我也无奈，但这是魂族族人回归族落的必经之路。”

那正欲离开的关河身子一颤，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

“你，是魂族之人。”老头语气不改，依旧平淡地答道。

“就因为我随手破了你们这个守山大阵？”关河不禁有些好笑地问道。

“若你不是魂族之人，那这阵门在你与这位姑娘进入其中之时，便早该开启了攻伐之阵术，哪还会给你如此多时间想破解之法。”老者也回笑道。

“而且，这验魂碑下，回来了无数流落的魂族子民，它从不骗人。你若是仍旧不信，可滴一滴血在这碑上，到时候一看便知。”见关河仍有疑色，老者继续说道。

“好。”

应罢，关河上前走了一大步，以掌凝结妖气为刀，轻轻地划开了食指的尖端。滴了一滴血在这破旧而古朴的石碑上。一看并无反应。

“你看我就说......”未等关河话音落尽，便生生被碑上一道耀眼的红光给打断，只见那道光冲天而起，直指苍穹。那耀眼的红，虽只稍纵即逝，但却让关河久久不能平息。碑上，一个泛着红光的“魂”字，缓缓地填补上了那先前的缺字之处。

“如何？”老者淡问道。

“不管是人族，亦或是你口中的魂族，这都不重要。我李关河是受师傅之恩，一手带大。往后师傅在那，我便在哪。”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关河接着低声开口道。“受人所托，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须亲手交给魂族族长。还烦请老者帮忙带路，此后，我与魂族便再无瓜葛。”

“为何你.......唉，罢了，罢了。”老头一脸的欲言又止和无可奈何，最后，都化作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你们随我来吧。”说罢老者转过身去，在前面走着，两人跟在身后，三人不发一语。唯一听得见的，是脚下踩雪的声音。看得见的，是满天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