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妹妹自知不适合待在深宫之中，妹妹的脾性太过耿直，不懂得以柔克刚的道理，才入宫的时候妹妹便年少轻狂得罪光了宫中上上下下所有人，后来不是得姐姐、太皇太后垂怜，妹妹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如今僖答应眼看着就要再得圣宠了，妹妹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了，妹妹已经错到无可救药，可是却不忍心腹中的皇子再受牵连，所以与其让皇子跟着妹妹这样一个不称职的额娘，还不若请姐姐做他的额娘——真正的额娘，请姐姐且看在妹妹一片怜子的心吧！”
初瑾说罢便只磕头下去，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才终于听见佟佳皇贵妃说了声：“既然妹妹如此诚心，姐姐也不好太过推辞了，只是如今夜了，妹妹还是早些安歇吧，毕竟，妹妹现在已经是双人的身子了，长欢，还不快亲自送瑾贵妃娘娘回延禧宫？”
佟佳皇贵妃既然肯如此说，便是有了几分活动的意思，初瑾只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被长欢与采薇搀扶着下去了。
长欢一路果然细致至极，一改平日里对初瑾爱答不理的样子，到了延禧宫更是又叫来了奴才们训诫了一番。
那些奴才们本来就是长欢亲自挑选上来的，如今见长欢转了风向，自然也都各个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时延禧宫又忙碌了起来，奴才们恨不得跪在地上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搬到初瑾的眼前来。
初瑾只说自己疲累了，自己却到了书房，亲自写了一道请愿折子交给了长欢，和颜悦色道：“这个还请长欢姑姑转交给佟佳皇贵妃娘娘，就说是本宫亲自写的，明儿本宫便要递交给皇上的。”
长欢方才把她与佟佳皇贵妃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自然知道这折子是她自请退居皇贵妃宝座的，于是忙打叠起一脸的笑容，接了折子，又说了一大通叫她好好保重身子的话，便赶紧走了。
初瑾叫采薇送长欢到了门口，她则看了看那些恭敬十万倍的奴才们，将满心的冷笑只憋在心里，“本宫累了，想休息了，你们暂且都退下吧，只留采薇服侍就可以了。”
“是。”宫女太监们乖顺地退了下去，一时偌大的延禧宫里便仍然只有初瑾一个人了。
她疲惫地坐在梳妆台前，一件一件地卸下她满头的珠翠，采薇轻轻进来了，将门虚掩上，服侍她将盘发抖落。
“娘娘，累了吧，要不要泡个花瓣澡？我去给您准备一下。”采薇体贴相问。
初瑾伸手捏了捏眉心：“也好，你去准备吧，只是告诉其他人，本宫不喜欢其他人服侍本宫洗澡，还是你自己服侍就好了。”
采薇点点头，便去准备了。
一会儿水便准备好了，宫女们得了长欢的指示，如何敢对初瑾的决定做任何的非议？于是便也都乖乖在外面守着。
初瑾自去里屋准备泡澡起来，只是到了里屋，她却止住采薇想要帮她更衣的手：“嘘，不要说话，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换给我，然后你在木桶里泡澡，就只当是我。”
采薇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娘娘，您这是要？”
初瑾却是低声道：“我同僖答应做好了约定，她现在还在西暖阁那边跪着，我还要去看看她，跟她商量一下下一步到底如何走，如今这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佟佳皇贵妃的人，只有你我换了衣服，我假扮成你出去，才不会有人察觉。”
采薇叹一声，终于还是将衣服脱了下来，服侍初瑾穿上，再将初瑾的头发梳成跟她一样的平髻，“娘娘当心。”
“你也当心，一切随机应变。”初瑾说完便端起一旁的花篮，低着头走了出去。
她才出了门，就听见一旁的管事嬷嬷讨好问道：“采薇姑姑，你这是要去哪儿？”
初瑾也不说话，只是端了手中空着的花篮给她看。
“哦，没有花瓣了，姑姑是要去取花瓣对吧？嗨，这些小活儿，还是交给奴婢来做就行了，您哪，还是赶紧歇歇吧！”那老嬷嬷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话起来，上来便要抢走我手中的花篮。
初瑾着了急，无可奈何，只得将花篮交给了她。
那老嬷嬷立刻拿着花篮跑出去了，初瑾瞧见她走了，这才低了头赶紧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一路小跑直到西暖阁初瑾才停下来，一颗心早已噗通噗通跳个没完没了。
僖答应还在那里跪着，不过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了，初瑾赶忙走上前去，将她扶住，问道：“僖答应，你还好吗？我来迟了。”
僖答应嘴唇冻得早已是发紫了，却仍然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我没事，皇上越是叫我在这里罚跪的时间久，就说明他心里越在意我，只要他越在意我，就越不会真的让我死。”
“可是这雪如果真的下了一夜的话，僖答应你万一有个好歹的，那不等于前功尽弃了吗？”
僖答应却是淡然一笑，虚无道：“若真的是老天也不容我钮祜禄湘云，那我就是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成功与否全在于今夜，只要我能撑的下来，咱们的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初瑾皱眉，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如今佟佳皇贵妃将我看得很紧，我也是换了采薇的衣服才悄悄出来的，如今我坐困愁城，实在是无法帮助你了。”
僖答应听闻这话，却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忽然转为坚毅，“我们既然已经是盟友，便需要遵守这盟约，你我之间也不需要假惺惺的，瑾贵妃，你抢走我的男人，害得我幽禁那么久这笔仇我不会忘记，而你之前帮助我，我更加是不会忘记的，日后有机会，我会还回来的，除去之前的事情，你在我的眼里，永远只会是我的敌人，只是现在我迫不得已才跟你结盟，先将佟佳皇贵妃扳倒而已，这一点，咱们还是说清楚为好。”
初瑾反而笑了，“你这样说倒是让我轻松了不少，我也并非那样喜欢儿女情长牵牵绊绊的人，既然你我只是盟约关系，我也不需要对你过分牵挂了，彼此省心。”
僖答应冷冷一笑，“这话倒是在理。不过我一直对你不放心，所以现在我要追加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最珍贵的一样东西。”僖答应看向初瑾的眼神里满是冷意。
“什么东西？”
僖答应忽然嫣然一笑，那丽色足以让满天的月华也相继失色，“我要纳兰性德来我身边，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那就让纳兰性德来到我的身边，我也好有个人质作为抵押。”
初瑾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提这个要求，差一点摔倒在地，“除了他之外的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他不行！我答应过纳兰大人要给他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是我欠他的。”
纳兰性德明艳的脸上浮起一个绝美的笑靥，道：“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你可以走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就凭你，十个也不是佟佳皇贵妃的对手，她有无穷无尽的手段可以折磨你，没有了我，你迟早也会被她害的骨头渣子也不剩，这样的你，又有何资格跟佟佳皇贵妃相斗呢？”
初瑾低了头，只觉得心乱如麻，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她直觉要否认，可是她又很清楚僖答应说的话都是对的，没有了僖答应的帮助，她一个人根本不是佟佳皇贵妃的对手！那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这样纠结着，初瑾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离开了西暖阁，她像一个游魂一样在皇宫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仿佛丧失了所有的方向，所有的动力。
雪，再一次地飘落了下来。
鹅毛般的大雪，衬着明亮的月光，那样的美，却也那样的冷。
初瑾知道，如果她把纳兰性德交给僖答应做人质，那么她这样辛苦的奋斗到头来是为了什么！
她这样的拼杀，无非是想要保全她在意的人，纳兰性德是她在这个世上可以触碰的，真正关心她的人，亦是她年少初心的爱恋。
不，她绝不可以，绝不可以将纳兰性德压在僖答应那儿！可是若她不把纳兰性德压在僖答应那儿，那么她与佟佳皇贵妃斗争中定然会落败，那到时候，不但纳兰性德无法保全，就连她自己，她肚子里的孩子，苏婉，采薇……也都无法保全，所以她到底该怎么办！想到这儿，初瑾只觉得满心慌乱。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这样冷的寒夜里，初瑾没有人可以依傍。因为她正在跟魔鬼打交道，因为她正在决定到底要不要将自己的灵魂也彻底的出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