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样的场合，那么样多的妃嫔都在这里，初瑾亲耳听到了佟佳皇贵妃羞辱她的话，她纵使再能忍，此刻也决计忍耐了不下去，只觉得喉头一腥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采薇乍然见一口鲜血喷溅在了地上，立刻慌了，急忙将她放在地上，拿出手帕给她擦干唇边的鲜血。

长喜却是捧着佟佳皇贵妃的一袭广袖，大惊小怪地嚷嚷：“呀，皇贵妃娘娘您的衣服！这可是织造坊的百名绣娘日夜赶工才赶制出来的礼服，现在全脏了！”

佟佳皇贵妃瞥了一眼自己的旗服，再看初瑾一眼，眼底有着如何也遮掩不住的厌恶，“本宫无事，只是瑾妃这样年少便如此咳血，恐怕不是个长寿的。瑾妃不如先回宫歇息一下吧，反正今日有没有妹妹在这里，也是不打紧的了，小格格有云嫔那样的端雅大方的额娘，又有本宫的亲自照拂，自然会是极好的，瑾妃妹就不用多挂心了。来人，送瑾妃娘娘回延禧宫，请太医给瑾妃瞧瞧病症，本宫倒是瞧着瑾妃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还是要用心调养才是啊。”

初瑾坐在地上，尽管狼狈，也努力支撑住她的脊背，不想落得跟落水狗一样的难看，“不劳皇贵妃娘娘挂心，臣妾今日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臣妾自知命不久矣，只想在死之前再看一眼我的孩子，时辰也差不多了，娘娘还是早点进宫吧，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哼。”佟佳皇贵妃深深地看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拂袖进入了大殿之中。

初瑾唇边绽出一丝胜利的微笑来，吩咐采薇道：“扶我起来吧。”

“娘娘，我来扶你。”闯过来的却是一个圆脸少女，初瑾打眼一看，却原来是云珠——那个私心爱慕纳兰性德的小常在，也是佟佳皇贵妃唯一的胞妹了。

初瑾见状，却是淡淡地说：“本宫不想连累常在，常在离我远一点吧。”

云珠却赌气一下子握住了初瑾的手，义正言辞地说：“他走了，你便是我的姐，我对姐姐好，也是应该的。”

初瑾见她意志坚决，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说了，还要进去赶着看歆宜，她便也没再推辞。

在云珠的帮助下，采薇重新将初瑾背了起来，仍然进到了景仁宫中。

一进入大殿，初瑾却见安宁一身霓裳百花旗服，正抱着歆宜，盈盈立于庭中央，接受往来人的祝福跟恭贺，特别的怡然自得，好像歆宜就是她的孩子一样。

不对，歆宜确实是安宁的孩子，是她偷来的孩子，歆宜的的亲生额娘可不就是安宁么？初瑾心中这样想着，总算是畅快了几分，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她倒是可以卸下心头的重担了，焉知老天爷如此安排没有他的妙处呢？

安宁瞧见采薇背着初瑾进来了，她脸上的笑意陡然凝固了一下，接着便仍然笑笑，抱着歆宜来到了她的面前。

安宁笑意盈盈，好像她们之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初瑾，你今日怎么肯出来走动呢？”

“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我当然要出来祝贺姐姐成为宁嫔了。”初瑾笑得柔和，眼神更是一刻都舍不得歆宜，半晌，才道：“歆宜有你这样一位额娘照顾着，想必也能幸福快乐了，只现在我是想问一句，歆宜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当真没得救了么？”

顿时，歆宜满脸的喜色黯淡了下来，无奈道：“太医都瞧过了，说是被烟熏得时间太久了，所以是没得救了。”

初瑾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乍然再次听到安宁如此说，还是有些承受不住，便又低头咳嗽了起来。

许是她的声音玉歆宜得习惯了，于是便在安宁的怀中挣扎哭闹起来，她瞧着心疼，便朝安宁央求道：“安宁，我求你了，求求你把歆宜给我抱抱吧，我就抱一下，真的一下就好了。”

安宁看看初瑾，再看看歆宜，终于将歆宜递给了她，嘱咐道：“好吧，你小心点儿，别摔着了她。”

初瑾点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便将歆宜抱了过来，才刚看到她粉嫩粉嫩的小_脸蛋，她的泪便忍不住滴落下来。

“歆宜，歆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初瑾将歆宜抱在怀中，却见歆宜似乎听懂了她说的话一样，渐渐安静了下来，乖乖地躺在襁褓里漾起一个甜甜的笑容，宛如一个小小的精灵。

初瑾心头大痛，刚想要伸手摸摸她那娇嫩的皮肤，谁知只觉得身下采薇一晃，也不知道被谁从背后推了一跤，整个人便朝前直直飞去！

“歆宜”安宁的惊呼声在初瑾耳边响起，但是她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朝地上飞去。她将歆宜紧紧抱在怀中，不肯松开半分，心想歆宜别怕，额娘待会就算摔死自己，也绝对不要你受半点伤害！

幸好有一双手及时的将初瑾拉住了，重新抱进怀中，她惊魂未定地抬头，却赫然看到了玄烨的脸。

半个多月没见，玄烨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眼窝甚至都深陷了下去，鼻骨却依然挺直，只是气色有些不大好，苍白的脸色，让人不由得担心起来。

玄烨抱着初瑾，手臂依然如从前一样的坚定，可是却不肯看她，好像多看她一眼都嫌烦一样，只是吩咐道：“李德全，还不快送瑾妃娘娘回宫去。”

“是，奴才遵命。”李德全答应着，忙上前来要接过初瑾，想要抱着她回延禧宫。

初瑾却抓住这个机会，死死的拽住玄烨的衣服不肯松手，唤道：“皇上！臣妾有许多话想跟您讲，皇上！”

玄烨总算肯低头看初瑾一眼，可是那眼中却闪动着让她如何也看不懂的情愫，像是冷漠又不是冷漠，像是无情可又不是无情。

他淡然问了一句，“什么话。”

初瑾瞧着他，一时竟然把想要问的问题全都忘光了，满心里只冒出这样一句话，“这是怎么了？咱们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

“瑾妃累了，瞧着都说胡话了。来人哪，快将瑾妃送回延禧宫去吧。”佟佳皇贵妃在一旁笑笑，急忙命令人将初瑾强行从玄烨的身上扯下来，仍然让采薇背着她，要强行送她出去。

初瑾趴在采薇的背上，无限苦楚的望着玄烨，泪水涟涟，“皇上！难道皇上全然忘了吗？您忘了当初对臣妾所说的种种吗？难道您全都忘了么！”

玄烨扫了初瑾一眼，淡淡的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之朝露，你累了，先下去吧。”

“皇上定要跟臣妾恩断意绝吗？”初瑾哽咽着，只觉得满腔的痴心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凌迟，喉头又滚过一阵腥甜的味道，只得强行地压下去，不让鲜血喷溅出来。

“朕，从未打算跟你恩断意绝。”玄烨终于肯拿正眼看初瑾了，只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觉得心寒，“分明是你自己要跟朕恩断意绝，何来说朕要跟你恩断意绝？”

“呵皇上惯会说笑，臣妾自清醒之日皇上便从未有一刻来看望臣妾，臣妾在延禧宫里日夜盼望，也等不来您的消息，皇上如此做，分明是想先跟臣妾恩断意绝，如何反而来诬陷臣妾要跟您恩断意绝！”初瑾越说越触动心肠，越发觉得心寒起来。

玄烨听闻这话，忍不住皱眉，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总算带了一点其他的表情，道：“今日是皇贵妃与宁嫔大喜的日子，朕不想再跟你在这里继续纠缠下去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待朕忙完了这边的事，自然会去看你的，李德全，还不快送瑾妃娘娘回宫去！”

“慢着。”初瑾冷声喝止了李德全，对采薇柔声道：“你且放我下来，我有一样东西要拿给皇上看。”

“娘娘。”采薇拗不过初瑾，只得将她放了下来。

初瑾坐在地上，努力仰头看站在那里的玄烨，却只能看见他冷漠至极的侧脸。

“皇上，臣妾对皇上的心意可昭日月，臣妾从前对皇上说过的一字一句，都是出自真心，臣妾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皇上，皇上忽然对长歌如此冷淡了。可是臣妾只想让皇上您知道，臣妾对您的心，是真的，臣妾现在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了，自然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皇上，臣妾就此去了，皇上请千万保重身体。”初瑾说完这番话，便坐在那里，端端正正地给玄烨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发狠用力朝一旁的石头撞去！

顿时，她的额头一阵剧痛，耳边只听闻采薇惊呼一声：“娘娘！”

接着她便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小时候初瑾记得她也看过不少戏文，最喜欢的是《西游记》，那美猴王下得了地狱去，将那地狱搅得是天翻地覆的，将那阎罗王搞得是焦头烂额。

当时初瑾看的时候只觉得痛快淋漓，可是却没想想万一自己有一日也下了地府，面对森罗地狱的时候，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