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瑾听太皇太后提起佟佳皇贵妃,语气中分明带着深深的担忧跟惆怅之情,知道太皇太后心底是看重这个佟佳皇贵妃的,便捡了几句好听的话说:“皇贵妃娘娘素来都是宽仁厚爱的,对待臣妾这些姐妹是再好不过的了,如今性情大变恐怕只是因为药石之过。臣妾听说那曼陀罗的花精甚为厉害,久服可以迷惑人的心智,只是不知道是何人究竟如此大胆,居然敢在皇贵妃娘娘的饮食中下了这样的毒物呢?”
“皇上不是说是一个浣衣局的贱婢下的毒吗?怎么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太皇太后依然斜倚在十段锦的小靠垫上,神态依然安闲,只是出口便是问了这样犀利的问题!
初瑾知道若是一味说不知道只会让太皇太后怀疑她没说实话,索性便将她心中所想吐了出来,“臣妾是觉得有些奇怪,一个浣衣局的贱婢何尝有什么能力将如此精妙的毒药下到皇贵妃娘娘的饮食之中?恐怕,这其中仍然有其他隐情!”
果然太皇太后的神色缓和了一下,徐徐从靠垫上坐起身子来,叹一口气道:“你说的这些哀家何尝又没有想到?只是皇上不打算追究下去了,哀家一味的追究只会让皇帝心里不快,后宫这些个烂账还少吗?总之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初瑾听太皇太后这样说便知道太皇太后也是怕伤了祖孙之间的和气,所以强行压下了怒气去,但是她知道,若是时机合适,待她把长风的血书报给太皇太后,那么太皇太后未必就会坐视不理。
只是究竟要找何人才算是最合适呢?初瑾正在想着,忽然殿外传来了一阵吵嚷之声,远远地只能听见什么“小娼妇”、“烂货”之类粗俗不堪的话语。
初瑾正在拧眉的时候,听见太皇太后吩咐一旁的苏麻拉姑道:“出去看看,是哪家没眼见力的,居然敢跑到慈宁宫撒野来了!”
苏麻拉姑答应一声立刻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进来回禀道:“回老祖宗的话,是牡丹夫人与僖答应吵起来了呢。”
“哦?她们?吵什么?”太皇太后扬眉,浑不在意地说,好像外面的事情与她是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苏麻拉姑说着,唇边越发抿起一缕笑,倒是想看见什么好笑的杂耍一般,“说是牡丹夫人乘了步辇来,结果僖答应因着等级不够都没有乘坐,步行而来的。牡丹夫人见了,就嘲笑了僖答应几句,结果僖答应身边的宫女不服气回了几句嘴,被牡丹夫人的宫人教训了一通,现在正在外面打着呢,老祖宗要不要出去瞧瞧?”
太皇太后也笑笑,把手伸给初瑾,“扶哀家起来,哀家倒是要去看看这个闻名天下的牡丹夫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泼妇,才入宫不到几天哪,她就能闹得这样的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
于是,初瑾恭谨地扶起了太皇太后,一起来到了外面。果然见汉白玉台阶下,牡丹夫人高高端坐在金碧辉煌的步辇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傲然站在一旁的僖答应,美艳无比的脸上含了一抹狞笑,伸出她那猩红的长指甲指着僖答应,毫不客气地大骂道:“僖答应,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肚子里有了那块肉就真以为自己是天上的凤凰了!你还早着呢!后宫之中的妃嫔们各个都有肚子,各个都能怀上!我就是见不得你这样张狂!凭什么我位份比你高,你却这样的嚣张?居然还要我给你让路?我给你让的是哪门子的路?”
“你这娼妇!不就是从蛮夷之地来的吗?有什么可稀罕的!”宝珠眼看着主子受辱,蹭的一下子站了出来,指着那牡丹夫人破口大骂道:“咱们现在说的可不是位份,就说是出身吧!我们主子那是正经的名门之秀,层层选拔上来的,你呢?怕是连正经来路都不知道,说不准是娼妓了,也配跟我们小主相提并论?”
“好!好个口齿灵力的丫鬟!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你说我来路不明?说我是娼妓?岂不就是骂皇上是嫖客?你有几个脑袋居然敢如何污蔑当今的天子?还是说这本就是僖答应自己心里的意思,所以才被贴身的丫鬟听了去。原来僖答应表面上对皇上毕恭毕敬,心底里却是一直在腹诽皇上为嫖客呀!照我这样看来,什么名门之秀?全是狗屁!一个个披着人皮来欺负老娘?我告诉你们,全错了你们的主意!你僖答应出身再高贵,算得上什么明媒正娶呀?人家皇上明媒正娶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手捧凤印的皇后,莫说你,就算是皇贵妃娘娘,也没有这个本事呢!你,你充其量就算是从侧门抬进来的小妾罢了!再名门之秀又如何?跟我这来路不明的女人吧还不是一样的平起平坐?”牡丹夫人果然是从脂粉堆里混出来的,口齿凌厉至极,简直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僖答应的口才也算是好的,但是在这荤腥不忌的牡丹夫人面前还是稚嫩的一如黄口小儿一般,一番唇枪舌剑地交战下来,被气得俏脸发白浑身不停的颤抖,简直是要晕厥过去了。
初瑾心底快意无比,在暗中为牡丹夫人加油叫好!昔日她被这僖答应欺负的一口恶气仿佛在今日出尽,只觉得心底畅快无比,仿若三伏天喝了一杯海碗冰镇酸梅汤一样的爽快!
于是,她便抬眼看向那个端坐在步辇上的华衣女子,这样冷的天里,她却只还穿着一身薄薄的衣衫,艳丽的朱紫色像是一团火焰,炙烤了这个素来冷寂而单调的紫禁城,给这个一向冷清的地方镀上了一层奇异的活力。
顿时,初瑾忽然有些明白玄烨为何会对这个出身卑微的牡丹夫人如此宠爱了,精致小菜吃腻歪了,偶尔来一道原汁原味的野味尝尝鲜也不错。看样子这下僖答应可算是碰到一个对手了,正所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僖答应平日那些小算计在她们这些人面前或许还可以耍一耍,但是在凡事不按理出牌的牡丹夫人的面前未必就能那么好用了。
想至于此,她暗暗瞧去,僖答应的小脸果然气得都紫胀了起来,心底暗暗好笑,同时浮出一个好计策:如果这个牡丹夫人便是僖答应的克星,那么她可要好好拉拢拉拢牡丹夫人,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对僖答应来说牡丹夫人是个死敌,那牡丹夫人便有了最基本的生存价值,那便是——化成她的一柄利剑,专门用来对付僖答应了!
于是,初瑾偷眼瞧见太皇太后的脸色已经不是很好,冷冷地看着这两个人,她知道这是太皇太后即将发怒的前兆,便不敢答言,只是站在一旁。
果然太皇太后冷喝一声道:“吵什么?没看见哀家这个老婆子在这里?难不成把这慈宁宫也当成了菜市口,任由你们在这里大声喧哗的?”
僖答应与牡丹夫人冷不防瞧见太皇太后,便赶紧跪在地上,齐声道:“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别什么万福金安了?哀家能喘一口气多活一天就算是托了你们的福了。”太皇太后冷哼一声,懒懒地瞥了她们一眼,似乎不想再跟她们继续说话了,只是吩咐苏麻拉姑道,“既然你们这么爱说话,哀家就罚你们在这里念诵一百零八遍《地藏经》吧!苏麻,你待会请两本《地藏经》来看着她们念诵完了再说吧。”
苏麻拉姑答应一声,太皇太后便将手递给初瑾,朝她笑笑,“走吧,方才有人进贡给了哀家一些沉水香,正想着找人来品鉴一下,你陪哀家同来吧。”
初瑾忙笑着答应了,伸手扶住太皇太后的手,随着太皇太后再次来到了西偏殿。
太皇太后生性素雅不喜豪奢,所以宫中摆放的物件也不是过分的奢华,唯独喜欢佛经跟品香,所以其他人便投其所好,不惜花费万金购买珍奇香料供太后品鉴,嘴巴上却只说这香料大多是自己无意中从某地贱价购得,就是害怕被老太后训诫太过豪奢。
比如眼前这块看似不起眼的沉水香,小小的一块焦炭似的东西,用小银锯子细细的锯成粉末,一点一点地撒进金兽脑的香炉中,散发出来的缥缈香气肃穆而且飘逸,让人闻了觉得心神澄净。
太皇太后睁开慈目,微笑着看向初瑾吗,“如何?”
“让人觉得心里很宁静的感觉。”初瑾如实回禀,不敢欺瞒,“可见这人果然是有心了的。”
“他要为自己的儿子求一份差事,敢不用心?这沉水香没有万金难求,他只告诉哀家是一个朋友无意中在缅甸那边一个香料铺里弄来的。但是哀家心里清楚,这个无意中怕是他费劲了离去才能弄出来的,只是哀家不愿意点破她罢了!”太皇太后辛辣无比地说,她年纪虽然大了,但是什么都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