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明白了,初瑾便索性和盘托出,“那首诗确实是臣妾暗中递给僖答应的,只是却非臣妾所做,而是臣妾记得家中有一本诗集,便靠着记忆把那首诗写了下来,是,臣妾确实是想着让僖答应东山再起,只是却不单单是为了臣妾自己考虑。”
“哦,那你是为了谁考虑呢?”太皇太后看看初瑾,总算是被她的话题引起了兴趣。
初瑾微微一顿,这才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妾是为了皇上与整个紫禁城后宫考虑。”
“为了皇上与整个紫禁城后宫考虑?”太皇太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初瑾,“那哀家倒真是想要听听,你究竟是为了后宫与皇上的什么考虑的了。”
初瑾深吸口气,将心底的那份恐惧感压下去,努力理清头脑中的思维,试图让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显得有条理,有章法,“回太皇太后,臣妾愚见,以前宫中是皇贵妃娘娘与温僖贵妃两人分庭抗礼,互相牵制,权力中分,才不会出现一人独大的局面。自古以来,权力太过集中就会产生种种问题,虽则皇贵妃娘娘是太后的亲侄女,更是处处受到您的照拂,可越是这样,太皇太后若是要举重若轻、任人唯贤才是,不然若是皇贵妃娘娘把持后宫,难免会让人在背后非议,说好听的是皇上与皇贵妃娘娘感情甚笃,和睦无间,才能如此其乐融融,说不好听的……”
初瑾说到这里不由得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太皇太后的脸色。
太皇太后挑眉看向初瑾,脸色平静,“接着说下去,若是不好听的呢?”
“若说是不好听的,就难免说是后宫中,太皇太后专权,庇佑皇贵妃娘娘。”初瑾咬了牙,将下半句吐了出来。
“大胆!”太皇太后陡然一拍桌子,手腕上那串一直带着的迦南木的佛珠便沉重地敲击在了紫檀木的桌子上!
初瑾将头越发沉重地低了下去,在太皇太后这样的震怒中,反而越发冷静下来,她知道,太皇太后越是震怒,就越说明她的话戳到了太皇太后的痛处,也越说明她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哀家专权?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这样说!你可知,你口中所说的不仅仅是哀家,连当今皇上的皇额娘也一同牵扯进来了!”太皇太后现在也顾不得喝茶了,将那茶杯一下子掼在了桌子上,但是脸上却并没有太大的怒色,不管当初孝康章太后是着怎么样嘱托她的,可在整个紫禁城后宫之中,她也只有两个至亲,一个是当今天子玄烨,还有一个则是她的侄孙,当今的太后娘娘,这一点,始终是无法改变的。
只是太皇太后虽然是玄烨的皇奶奶,可到底也是受了孝康章太后临死之前的嘱托,若是她真的不能如她应承那般,晚上又怎么能睡得着觉呢?更何况,她之前虽然在五台山潜心礼佛,但玄烨有什么事情,也是会与她商量一番,她会担心旁人这样说,是再正常不过了。
初瑾见着太皇太后的神色,知道她拿捏到了太后的七寸,越加笃定起来,只是语气越发的惶然,颤声道:“太皇太后饶命,太皇太后饶命!”
一下一下地磕头下去,初瑾听着自己的额头在冰冷的青石砖上磕出铿然之声,心底却在冷静地等待着太皇太后随之而来的宽恕。
“不怪你。”许是太皇太后终于平息了内心的震惊跟愤怒,语气总算又是平缓的了。
初瑾听闻这话,倒是语气愈发愧疚起来了,“臣妾罪该万死,不该非议朝政。”
太皇太后长叹一口气,竟然亲自下来扶起初瑾来,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哀家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自然是想的没有那么通透,亏得你了,你竟然有这份心胸!好丫头,哀家没有错看你,快起来吧!”
初瑾慌忙说:“太皇太后就是降臣妾死罪,臣妾也不敢承担太皇太后如此的赞赏,臣妾不过是浅薄愚见,也只敢在您面前这样说罢了。”
太皇太后拉着初瑾的手,让初瑾在她身边坐下,“你倒是个心思通透的丫头,当初的钮祜禄湘云她没有你这样的一双慧眼,皇贵妃,也不如你,她虽然也是个极聪明的,可都是些小聪明,小算计!哀家跟她说了多少次,走一步要想到后面的一百步!她呢,就不说了,这些年她跟钮祜禄湘云斗得死去活来的,她也不想想,若不是因为钮祜禄湘云在前面挡着,她如何就能扛了前朝那帮子老臣的风言风语?哀家却是看得真真的,该怎么着,不该怎么着,哀家心里都有数,只是钮祜禄湘云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哀家就是看在前朝那般老臣子的面子上想保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此时此刻,初瑾心里明镜似儿的,僖答应这么多年宠冠后宫,除了自身的美貌、玄烨的宠爱之外,更重要的怕就是前朝那般老臣子的支持,已经太皇太后在背后的掌控。只是可怜僖答应当了这么多年的宠妃,洋洋自得,却不知道自己这一身的荣宠原来是那么的轻浮啊!
可是如果僖答应早就知道了,未必就会那样的甘心,也许她早就奋起反抗,或许也就无法安享这么多年的专宠了。只是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可怜钮祜禄家一个个女儿,艳绝天下,拼尽浑身解数,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先皇后是这样,僖答应也是这样!
许是初瑾心头所想刻在了她的脸上,所以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听哀家这样说,心里不好受呢?”
“怎么会?”初瑾惊觉,忙挤出一个笑容来,却不知道那笑容难看极了,“臣妾只是想到太皇太后一片苦心,但是却无人可以领会,所以一时难过罢了。”
这话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倒是颇为受用,她点点头,“所以说你这个丫头才是最聪灵的。你们这群刚入宫的孩子,哀家冷眼观之,也只有你是最懂事的。”
初瑾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果然太皇太后愿意照拂她不是为了皇上那么简单!只是心里虽然有几分冷意,脸上仍然要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臣妾蒙太皇太后赏识,感激不尽,臣妾现在无依无靠,若不是太皇太后怜悯,早已死无葬身之地!若您不嫌弃,臣妾愿意鞍前马后为您效力,死而后已!”
初瑾特意强调“无依无靠”这四个字,是因为她自己清楚明白,若不是没了依附,孤女一个,最好掌控的话,太皇太后又如何敢放心大胆地将她收为己用?
果然初瑾的话使得太皇太后完全打消了顾虑,她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拉住初瑾的手,轻轻拍了拍,慈爱道:“这些丫头中,哀家是最喜欢你的,聪明伶俐又知进退,皇上身边也该有个可人心的人儿了,你身子如今也大好了,也是该重新预备着伺候皇上了。”
初瑾一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顿了顿,她这才将声音逼出一丝苦楚,“太皇太后明鉴,臣妾何尝不想再伺候皇上,臣妾只怕皇上自从僖答应寿宴上的那一次事情,便,便终身不想再见臣妾了!”
话毕,眼泪适时涌动出来,沾湿了一方锦帕。
“你这个丫头也真是的。”太皇太后深叹一口气,关切道:“皇上那日问你,你怎么就只顾着跟皇上赌气呢?你心里再埋怨皇上亲近僖答应,也不能承认自己没说过的话呀?再说,哀家瞧着那淳嫔的嘴巴太碎了,总是这样的眼皮子浅薄,见不得什么大世面,有一点点捕风捉影的事儿,她便十分的描绘起来,这后宫就是让她们这起子人生生的给搅坏了!”
“太皇太后,您的意思是?”初瑾抬头,不解地看向太皇太后,怎么她现在听着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是想让她否认那日她自己承认的事实?太皇太后分明是想把责任全都推给玉淳,治玉淳一个诬赖的罪名,让玉淳当这一切事情的替死鬼。
“那玉容丸里既然没有什么寒石粉,你也乖乖吃了,只有淳嫔说的什么话,那全部都是猜测。哀家瞧着那孩子心太坏了,为了争宠,不惜编排瞎话离间你跟皇上之间的感情。”太皇太后悠然说完,看着初瑾,笑笑,“哀家看中的人,怎么可能会明知那玉容丸里有寒石粉还吃呢?说到底还是淳嫔自己作怪,你不要怕,淳嫔现在已经在冷宫之中了,怕是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啊!”
初瑾现在才算是恍然大悟,太皇太后果然是雷厉风行,既然决定要保她,自然会洗白她的过去,塑造一个全新的形象给六宫众人看看。而玉淳陷害她在前,之前又做了那样不堪的事情,自然是成为了太皇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样一来,怕是玉淳也只有老死在冷宫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