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瑾因着心里惦记着安宁与玉淳的事情,便连夜叫着王九福带着银子下山去打听一番,
果不其然,纳兰性德所言句句属实,本来她还怀抱着侥幸的心理,纳兰性德虽然是玄烨身边的一等侍卫,但好歹也是个外人,对紫禁城中后宫中的事情想必也不会有多清楚,但是当她听闻了王九福的话,一颗心一下子就凉了。
玉淳当初的的确确是投靠了温僖贵妃,但表面上却仍旧与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背地里却不知道害了她多少次了。
文滢一听这话,当即就忍不住了,嚷嚷着说道:“小主,这件事咱们不能这么算了,淳嫔娘娘怎么可以这样子?您对她这么好,她却恩将仇报,不行,奴婢现在就要下山找她理论理论!”
“站住!你还嫌事情不够乱码?”初瑾扬声轻呵道,眉宇中也写满了愁郁,她知道,这件事伤害最大的不是她,而是安宁,安宁因着相信玉淳,连腹中的孩子也没了,而且安宁也不能像她一样躲起来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安宁每日都会听见外面传来的消息,她不仅不能为她的孩子报仇,还要忍受着玉淳不断传来的消息,这该怎么熬得住?
想至于此,初瑾意味深长地瞥了文滢一眼,思忖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你明儿下山一趟,去看看安宁,就说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毕竟现在玉淳是嫔,而她只是贵人,而且玉淳身后还有温僖贵妃撑腰,咱们鸡蛋和石头是碰不得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她就当做从未认识过玉淳这个人吧!”
“这怎么能行?那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文滢倒是一脸愤慨,好像流产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初瑾知道文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只要是她不发话,文滢就一定不敢做什么的,所以如今,她倒是什么都没说。
素岚见着文滢一脸怒气,便安慰道:“小主说的有道理,现在淳嫔娘娘是温僖贵妃身边的人,就算是皇贵妃娘娘也不能耐她何,你即使是生气又能有什么办法?反正咱们现在呆在摘月阁,就这样安安闲闲的过日子不好吗?你非得闹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才开心?”
文滢低下头,什么话都没说。
翌日一早,文滢便匆匆忙忙下山去了,初瑾却是一个人坐在大树下发呆,回想着往昔,觉得历历在目,但是很多事情就这样变了,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时间就这样一日日的过去了,又是一天下午的时候,纳兰性德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摘月阁的院子门口。
这一次,初瑾看见纳兰性德的身影依旧是带着不小的吃惊的,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们虽然一直暗中书信来往,但要是说见面,这倒是他们那日阔别之后的第一次了,这种情况,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抓住把柄的。
初瑾见着纳兰性德脸上挂着淡淡的忧虑,便轻声问道:“容若,怎么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纳兰性德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因为过些日子我就要去四川剿灭匪徒去了,所以我这才冒险来见你一面,你放心,这一次我对外宣称是要在临走之前检查后山的安全,只是不能久留罢了。”
“什么?去四川?这是何时的事情?为什么要派你去?为什么……”初瑾大惊,一下子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问他。
纳兰性德却是摇头笑笑,伸手拉住初瑾的手,轻声道:“好男儿自然该上战场杀敌报国,我身为大清朝的臣民,更应该为皇上分担忧愁。”
“可是,可是你们纳兰家向来不是什么习武之家,若是论到上战场,如何也轮不到你呀!”初瑾百思不得其解,纳兰性德虽然是玄烨身边的一等侍卫,但保护皇上这一点还行,但是领兵打仗,这需要的可是多年来的经验,纳兰性德哪里有?
倒是文滢仗着她下山了几次,便嘴快地说出了事实的真相,“纳兰大人怕是想躲开家里的某些人、某些事吧?”
“你叫做文滢?”纳兰性德并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这才说道:“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配在你们家主子身边伺候?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你们家主子!”
“纳兰大人!”文滢一下子也愣住了,她当然知道纳兰性德对初瑾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甚至是在初瑾得知了玉淳事情之后支撑下去的唯一希望,现在纳兰性德说出这样的话来,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
初瑾见着纳兰性德有心避讳,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特顾不上什么了,直白问道:“文滢说你是要躲开家里的某些人、某些事?怎么了?是不是你们纳兰家出了什么事了?”
纳兰性德却是苦笑着摇摇头,怜爱着看着初瑾,苦涩地说道:“你听这丫头瞎说,哪里会有什么事情?我们我们纳兰家有我阿玛在,还有我的姑姑惠妃在,又会出什么事情呢?你可不要多想,我只不过是奉皇上之命带兵出去打仗罢了!”
“小主,您别听纳兰大人的,奴婢可是听说了,皇上和明珠大人都逼着他娶亲,他这才向皇上提出来要去战场杀敌呢!奴婢看啊,纳兰大人是不想娶亲才是呢!”文滢站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纳兰性德的谎话。
初瑾微微一愣,旋即看着纳兰性德,低声问道:“文滢说的可是真的?”
纳兰性德却是皱皱眉,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视线挪向了窗外。
文滢却是皱皱鼻子,看了看纳兰性德,又看了看初瑾,这才说道:“小主,奴婢觉得您还是劝劝纳兰大人吧,四川现在出现了暴民,那些人是一点道理都不会讲的,奴婢觉得这件事危险得很。”
闻讯而来的素岚见状,便赶紧拉着文滢下去了,边走边说:“走,别在这里杵着了,咱俩去给小主与纳兰大人准备些糕点去!”
等她俩下去了,初瑾这才看向纳兰性德,喃喃问道:“这是真的吗?你是因为要避开成亲,所以才去打仗的?”
纳兰性德苦笑一下,有些无奈地说道:“族人都说我是纳兰一族长子,总得早点成婚才是,这些日子说媒的人快踏破了家门槛,我心烦所以便上报朝廷说要去四川为皇上效力,这样一来,既可以避开家里没完没了的媒婆,又可以为家中再争光添彩。”
初瑾站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说道:“你们纳兰家不需要你再添什么光彩了,在大清朝,现在除了赫舍里一族与佟氏一族,就是你们纳兰一族最为风光了,再说,你在皇上身边不好吗?何必要去那样的地方呢?”
纳兰性德见初瑾容色凄楚,终究不忍心,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我私心里倒未必都是为了纳兰家,我,我也为了我自己的心,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的……”
初瑾咬住了唇,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等待着他说出下一句至关重要的话来。
可是纳兰性德嘴唇动了动,却始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来。
初瑾不由得大失所望,颓然地坐在了石凳上,纵然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的命运早已经注定了,注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她有她的路要走,而纳兰性德注定是要娶妻生子的。
她还能指望什么呢?她还要指望什么呢?早在她的阿玛朝荣亲手将她送进皇宫之时,这一切,便都注定了。
她是皇上的女人,纳兰性德是皇上的臣子,亦是她的臣子,再然后,才是她心底最深的那个人。
顿时,初瑾的心,一寸一寸的冰冷起来。
再抬头的时候,初瑾脸上已经是伪装得体的淡然微笑,她站起身来,坦率地看向他:“那我就预祝纳兰大人凯旋归来,到时候我再好好恭贺你一番了。”
纳兰性德似乎被初瑾的话所震撼,站在那里只是看着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初瑾的这番话只不过是激将之法,想要他不要去那样的荒蛮之地,但若是不去的话,就要娶别的女人为妻,这一点,他实在是做不到,所以,他宁愿为了初瑾放手去搏一搏,愿意到时候能一直看着初瑾,就这样孤独终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小太监来催他道:“大人,时间到了,咱们该走了。”
纳兰性德点点头,迟缓地挪动了几下脚步,忽然转过身来,将他手腕上的一串菩提子褪下来递给初瑾,低声道:“此去四川,路途遥远,且凶险难测,这串子是我从小带着的东西,留给你罢!若是我不在了,你便也有个念想。”
初瑾听他话里的意思颇为不祥,想要说些什么,他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初瑾握紧了那枚串子,只觉得珠子在她掌心咯得生疼,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狂奔出去,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在?
她抬头朝山上望去,却见一角青衫在山路的拐弯处显现,她知那便是纳兰性德,便提了一口气,飞快地追了上去。
可是饶是初瑾追的再快,也不如纳兰性德大步走得快,当她好不容易爬到山腰的时候,纳兰性德却已经下山去了。
初瑾站在半山腰,遥遥看着纳兰性德,看着纳兰性德一身的青色长衫渐渐在她的视线里消失,终于完全不见。
此时,她的掌心里出了汗,弄得菩提串子有些滑滑的,她伸手牢牢地握住,她不动声色的回头,转身朝山上走去。
这一段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之长,等她到了摘月阁门口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