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久,屋子里地笼的暖气也散的差不多了,而王九福也是个识趣儿的人,将采薇带进来之后,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而文滢却是打开了窗子,朝着外面瞧了一圈,发现没人,这才将窗子关的死死地。
初瑾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手里抱着文滢刚给他加了银碳的暖炉,直勾勾地看着跪在地下的采薇,半天都没有说话。
那青石板铺成了地面虽然是好看,但就是太冷了些,而甘棠院现在不比别处,自然是不能整日烧着地笼的,平日里也只不过有几个炭盆供着,所以若是在大冷天地跪在地下,膝盖其实是很难受的。
初瑾知道,采薇在外面本就跪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再继续跪下去,以她这个年纪来说,实在不算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但是现在,纵然她心中有些心疼,但还是继续坚持,只是装作没有看见采薇的身影一样,只是端着青花绕枝茶蛊,小口小口啜着茶水,不经意间,才瞥了采薇两眼,没过一会儿的时间,她就看见了采薇的鼻尖已经有微微汗珠泌了出来,连眉头也微微蹙起,她知道采薇是受不了这样长跪下去了。
初瑾从来就不是狠心之人,相反,她对于忠心耿耿的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就好像素岚、文滢已经王九福,只是对于采薇这样执拗的性子,她实在觉得有些难办,采薇在紫禁城中爬摸滚打多年,如果不给采薇多吃点苦头,怕是采薇还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主儿呢!
“好了,文滢,搀采薇姑姑起来吧!”初瑾放下茶蛊,淡淡对文滢说。
文滢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也不敢忤逆初瑾的意思,别别扭扭地就上前,搀扶着采薇起来了。
初瑾看着采薇脸上那痛苦的神色,旋即有吩咐道:“文滢,看座!”
文滢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见着初瑾现在这样吩咐,自然是不愿意的,当即就大声叫道:“小主!”
初瑾却是笑了笑,直勾勾地盯着采薇,一字一顿地说道:“在这甘棠院里,除了我,就是采薇姑姑的身份最高了,若是她都不能坐,还有谁能坐?”
文滢见着她如此坚持,只得搬来酸木小杌子,将上面的织锦垫子抽走,没好气地说道:“小心点!”
采薇倒是什么推辞的话都没有,落落大方的就在小杌子上坐了下来,抬起头,不卑不亢地问道:“小主,若是您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若是奴婢能够说,就一定会说的。”
听到这样的话,初瑾不怒反笑,只是朝着文滢使了个眼色,文滢明白了,这才退了下去。
顿时,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初瑾与采薇两个人,空气安静的连落了根针都能听见,火盆子里的炭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时不时迸出些许微小的火花来,越发衬得整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了。
“我也没有什么要多问的,只是我想问问采薇姑姑,你为何要为我烧纸?”初瑾小啜了一口气,任凭着醇厚的茶香在嘴中萦绕。
采薇见着她脸上神色轻松,反倒是有些担心了,迟了半晌,才道:“烧纸自然是只能为死人烧纸,奴婢不会说话,还请小主见谅。”
“为死人烧纸?”这下子,初瑾算是有些明白了,难不成是之前住在甘棠院的主子?她细细回想着,但是想了许久,还是不记得在她进来之前,甘棠院住了有哪位妃嫔的,据他所知,这甘棠院,好像已经空置了许久。
采薇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喃喃自语道:“这紫禁城中没每一天都有人死去,每一处都有冤魂,自然是需要烧纸,免得那些亡灵魂找上了甘棠院。”
“姑姑,你究竟在说什么?”初瑾有些纳闷。
采薇这才回过神来,淡淡的一笑,“奴婢只不过是在替小主感叹罢了!”
“那我真的要谢谢采薇姑姑了,只是我活的好好的,一时半会儿,想必也死不了的,倒是劳烦起采薇姑姑费心起来了,我只是想知道,今儿为何采薇姑姑要烧纸?”初瑾缓缓说着,将拿碗温热的茶蛊放在了手边,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采薇。
采薇的唇角浮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果然是不打算说实话了,“小主吉人自有天相,是奴婢多虑了。”
“多滤?我看似未必吧!想必是采薇姑姑应该认得这个东西吧!”初瑾见着采薇一直不肯说实话,便将一件东西从袖管中扔了出来,直直地丢在了她的面前。
采薇下意识地接住了,当她定睛一看,脸色却是大变!
那是一件绣工极其精美的大红丝线鸳鸯荷包,粉红色的缎面上,用十分精致的针脚绣着翠色的荷叶与娇艳的荷花,荷花上绣着一对鸳鸯,正在恩爱缠绵,若是紫禁城中的宫人胆敢绣这样的荷包,那可是死罪一条!
看着这样的一个荷包,初瑾自然是知道是何寓意,鸳鸯历来象征爱侣,可是在紫禁城之内,除了皇上与妃嫔之间能够有情之外,又如何能容得下其他私情?
而素岚之前跟踪了采薇,见她正跟着一个男人与一处十分偏殿的角落里会面,素岚聪慧,咳嗽了几声,便吓得这一对鸳鸯分开,匆忙之中,那男人遗留下了一个荷包被素岚捡到,回来之后,素岚便将那个荷包交给了初瑾,她将那个荷包保管好了,面子上只是当做不知道一样。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紫禁城中多了去了,初瑾本也不想理会,但是采薇今儿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所以她才将鸳鸯荷包扔出来了,想要震慑震慑采薇。
果不其然,采薇现在脸都吓白了,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你是怎么拿到这个东西的?”
初瑾却是不慌不忙,喝了口茶后,这才说道:“看样子,这真的是你的东西了!”
采薇这才明白原来是她自乱了阵脚,若是她方才不说的话,谁又知道那荷包会是她的呢?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她脸色灰白,只是长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初瑾站起身来,款款走到了她的面前,拉起她手中的荷包,赞叹道:“姑姑真的是好手艺,这么细密的针脚,怕是紫禁城中的绣娘们,恐怕手艺也及不上姑姑你!只是姑姑,你绣归绣,被人撞见了或者捡到了也没什么,只是聪明如姑姑,也是有疏忽的时候。”
说罢,她伸手将那荷包翻了过来,果然见着那荷包内角上绣着一个小小的“爽”字。
“爽?想必姑姑的情郎名字里一定带着个爽字吧,在紫禁城左左右右的男人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个,除了太医就是大臣,要不然就是王公贵族,或者是侍卫,只要我想,托我阿玛打听一声,不怕找不到这名字里带有爽的男人,到时候拿来跟姑姑一对峙,想必到时候是谁都包不了你呢?”初瑾看了一眼采薇,眼眸中的试探之意更是明显。
采薇却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却是半点紧张哀愁都没有,只是恨恨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小主将我交个皇贵妃娘娘吧,左右不过一死罢了。”
初瑾心中一凉,不知道采薇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根本无心处置采薇,只是想要知道采薇的心中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到底是在隐瞒什么。
她转身,重新坐在了榻上,淡淡地说道:“我本来就没有想要你死,只是想知道姑姑的一句名话——为何我快要死了。”
采薇却是冷笑一声,抬起头来,一点都不畏惧的与初瑾对视,“小主这么冰雪聪明,难道现在连这些都想不明白了吗?奴婢见小主进宫以来备受关注,皇贵妃娘娘有意提拔,但却被小主拒绝了,而皇上虽然被温僖贵妃抢去了一次,但是小主天资卓越,皇上自然不会只宠幸一次的。只是奴婢看小主的意思,好像在极力避免什么似的,但是小主聪颖,又怎么能看不出自己眼前的危机呢?”
初瑾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姑姑应该听说过这句话吧!既然这样,不如姑姑为我点拨点拨!”
采薇轻轻点点头,笑了笑,风轻云淡地说道:“今日就算奴婢没有把柄在小主手里,奴婢这番话也早就想说了,所以现在容奴婢多嘴一句,小主想要安然一生只怕是不可能的了,您不想参与后宫之中的争斗,殊不知,您已经被卷了进来。只是对于眼前的这一切,小主全然不知罢了。”
初瑾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采薇,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这些日子,她已经竭力避宠,而这些日子对她也与常人没有起任何冲突,甚至一直都是委曲求全,难不成还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不成?
这样想着,她的一颗心便愈发觉得寒冷无比,若是她这样做,都有人想要害她,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