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初瑾回到甘棠院的时候,却见着安宁带着文滢、王九福站在门口迎着,一见着她的身影,文滢便哭着上前,轻轻抬起了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小主……小主……”
唤了这么半天,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倒是王九福是个识大体的,一面引着初瑾朝里面去,一面低声说道:“小主屋子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还请小主先暖暖手,奴才马上去请太医。”
初瑾微微颔首,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
安宁见状,心中也不是个滋味,等着屋子里只有初瑾与文滢几个人后,这才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要知道,若是在紫禁城中没了皇上的宠爱,谁人都能骑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今儿是安嫔,明儿就不知道是谁呢?我虽然知道你聪慧,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像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文滢现在正帮着帮着初瑾用热水烫手,听到这话,也是不由得附和道:“小主,奴婢向来对您的话言听计从,这一次,您就听听宁常在的吧!奴婢知道您是担心圣心难测,担心有朝一日若是皇上不宠爱您了,您的日子就会更加难过了,但是您想想,若是您有了小皇子或者小格格那就不一样了,不仅是没人敢小瞧您,您还有个伴儿不是?”
初瑾听到文滢这么一说,倒是愣了愣,她知道凭借着文滢的心思是断然想不到这儿来的,想必是她没回来之前安宁和文滢对这件事谈论了许久,她笑了笑,轻声道:“你们都知道紫禁城难捱,我一个人在这儿受苦也就可以了,何必再牵扯上一条无辜的性命呢?纵然是皇上的血脉,在紫禁城中也像是被剪了翅膀的鸟儿,实在是可怜得很!”
说着,初瑾更是微微一顿,嘴角蔓延着几分同情之色,“况且,即便是诞下了皇子又能怎么样呢?改变不了的终究是改变不了,良贵人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你怎么能和她一样?”听到初瑾这样说,连安宁也忍不住埋怨起来,初瑾是什么样的身份,怎么能和下贱的良贵人一样呢?那良贵人当初可是内务府管辖下的辛者库奴才,若不是被温僖贵妃当做一颗棋子去引诱皇上,怕是也不能诞下八阿哥的。
文滢笑了笑,这才拿着帕子擦干净了初瑾的手,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嘲讽之色,满不在乎地说道:“按理说妃嫔中若是谁人诞下了皇子,即便不位居妃位,怎么说也得是个嫔位,而那良贵人,生下了小阿哥也才只不过是个贵人,纵然是生有异香,终究还是个卑贱的人,有些事情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您怎么会和良贵人的情况一样呢……”
“文滢,住嘴!”初瑾瞧着安宁那铁青的面色,顿时觉得有些有些过意不去,安宁现在得宠,现在最忌讳的便是人们瞧不起她卑微的身份,如今文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叫她如何受得了?
文滢好歹不算是笨,如今便明白过来,急忙朝着安宁解释道:“宁常在,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安宁铁青的脸色这才有了几分缓和,她笑了笑,拉着文滢的手,轻声道:“你一心挂记着你家主子,方才的话本就是无心说出口的,我怎么会怪你呢?”
文滢仍旧觉得惴惴不安,偷偷看了初瑾一眼,这才默不作声的任由着安宁握着她的手。
“其实那良贵人也是可怜,本就是温僖贵妃一颗棋子,可却被惠妃握住了把柄,现在她不仅没了皇上的宠爱,连刚生下的八阿哥也被惠妃养着,只是可怜那八阿哥现在才两个月啊!”说到最后,安宁的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唏嘘。
初瑾这些日子本就和其余的妃嫔走得较远,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消息的,如今听闻,更是觉得讶异不已,“良贵人不是生得极美,还温僖贵妃身边的人吗?怎么良贵人不去求求皇上,或者去求求温僖贵妃?那样小的孩子不养在阿哥所也就罢了,可偏偏还养在惠妃身,这……”
“若是有用的话,怕是良贵人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了。”安宁也是前几日才知晓这个消息的,这几日但凡是想起来就觉得心中不忍,“良贵人在皇上那儿说不上话了,对温僖贵妃自然也没用了,温僖贵妃又何必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妃嫔去得罪惠妃与佟佳皇贵妃呢?再说了,现在八阿哥养在惠妃那儿,良贵人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要不然,惠妃可是不会同她客气的。”
听完这番话,初瑾只觉得一颗心好像微微震动了一下,她还记得当年身边的妈妈抱着当时额娘刚诞下孩子来给她看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个世上原来还有这样神奇的事情,那样一个小小婴孩居然能够长大,其中该是多么艰难啊!
直至今日,她还记得当初她第一次看见弟弟初珩的时候,皱巴巴的皮肤,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巴……一切都是小小的,可爱极了,那个时候,她的额娘还在世,一切皆是那样的美好,只是现在,她不知道初珩可还好。
自从她被继母锁在闺阁之中,多少年来,她甚至都没能迈出院子一步,而男女有别,初瑾自然也不能见着如今已经十二岁的初珩了。
这样想着,初瑾只觉得鼻尖有些发酸,她害怕安宁见着她那发红的眼眶,便将头扭向了窗外,忍不住感叹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初瑾的心事安宁不知,但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文滢自然是知道,她瞧着自家主子如此模样,便安慰道:“惠妃娘娘可是大阿哥的额娘,而大阿哥从小养在阿哥所,想必惠妃娘娘定然会将慈母之心放在八阿哥身上的,毕竟良贵人和惠妃娘娘之间的事情那是她们的事情,与一个小孩子有何干系?”
初瑾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更是担忧不已,她想要见见弟弟,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弟弟,自从额娘逝世后,她便再没有见过弟弟一眼,继母那样对她,想必对初珩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更何况,她听闻继母又添了个小弟弟,这样一来,那初珩的日子定然会更加不更好过了。
想至于此,她便愈发担心了,只是以前她在少傅府的时候都从未见过初珩,就更不要说现在她在紫禁城中了,一堵高墙,将她和外面的整个世界都隔绝起来了。
安宁见着初瑾的模样,还以为她还是为着八阿哥担心,便笑着说道:“没事儿的,纵然八阿哥现在养在惠妃娘娘那儿,但是身边自然也是少不了嬷嬷宫女的,又有谁敢对八阿哥不好呢?”
这话不说不打紧,初瑾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是啊,初珩身边还有不少妈妈和丫鬟,既然她不能改变继母对初珩如何,那些奴仆们可是可以收买的,只是现在,她不能出宫,该怎么办呢?
想至于此,初瑾便觉得愈发不安了,初珩与她是额娘临死前唯一放不下的,而她,却是这样自私,一心只想着在紫禁城中自保,居然忘了她那可怜无依的弟弟啊!而初珩是少傅府嫡长子,这一点是谁都不能否认的,可如果她不在了,这一切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而继母又是那样狠毒的性子……
顿时,初瑾只觉得冷汗涔涔,像是在对文滢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行,我一定要救他,初珩现在还这样小,自然是耽搁不了她什么事情的,可若是她真的有什么歹毒心肠,怕是初珩想要反抗也不知道找谁帮忙啊!”
见着眼前场景,安宁像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在看着满脸焦急的初瑾更是觉得不敢相信,在她的印象里,初瑾一直是端庄大方,临危不乱的,甚至还带着点淡淡的冷漠,而在方才那样慌乱的情况下,初瑾也只不过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继而平复下来了,但是现在,初瑾这样手足无措的模样,倒真是让她觉得有几分意外。
文滢见状,并未将安宁当外人,如今便道:“初珩是我们府中的少爷,是小主一母同胞的弟弟,小主现在听到了八阿哥的事情这次想起了少爷。”
这样的心思安宁自然是懂得,她又何尝不想念家中的娘亲呢?但是怕娘亲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走进紫禁城中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吧!这样想着,连安宁也有几分低落,“若是你真的想念你弟弟,你现在是贵人了,虽不合适宣见你阿玛,但是见见你额娘,也是可以的。”
“哪有那么容易?现在的我,莫说是想要见家眷了,内务府能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分给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初瑾眉宇间浮现几丝愁苦,若是寻常的贵人想要召见京城中的亲人自然是简单的,但是现在她一个得罪了佟佳皇贵妃与温僖贵妃,且不得圣上宠爱的贵人想要召见家眷,自然是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