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无法回答肖母的问题,因为作为肖楚楚,她是无法评判自己母亲的对错的。可这不代表,她能就此原谅或者可怜这个女人。
一个把自己的悲哀拿去掩饰自己的错误以此博得自己同情的人,她的一切痛苦,都是咎由自取。
女子和肖母的双双沉默,让空气一时安静到了极点,就在肖母都快要坚持不住时,女子终于开了口:“年夜饭我会回去吃的,但我不会再搬回去了,你们也别想再束缚我去做任何事。赵家的亲退了最好,家里的债我会想办法帮你们还上,那以后我们就两不相欠。”
肖母被肖楚楚的话搞晕了头脑:“你哪来的钱能还债?”
女子顶着一边绯红偏肿的脸,淡定地将冻在外边已经冰凉的双手放进口袋:“我和同学做了个服装的小生意,还算可以,一时半会虽然拿不出什么大钱,但慢慢还总能还上。”
肖母动了动唇,面色一时复杂。
女子以为她这是不相信自己,还心存有担忧,于是便说:“放心,我把自己养得不差,就证明了我没在撒谎。你回去吧,过年我再回去看你,还有爸爸和弟弟。”
肖母已经得到女子肯定回复,她知道,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对方跟着她回家了,因为,对方成长了太多,明显已经不再受她的控制。
女子带着半边红肿的脸回到出租屋时立刻引起了陈金枝的注意,她惊讶又心疼得看着伤口,伸出想触摸的手指因为担心对方会感到疼痛,又默默收了回来。
“你怎么回事?学校有人欺负你了?”陈金枝紧皱着眉,面色燃起熊熊怒火,心中已经在想该怎样将那个胆敢对肖楚楚动手的人撕成碎片了。
女子摇了摇头,自然地脱下了带雪的外套后车熟路地打开冰箱,给自己包了一袋冰块,一边敷着脸,一边解释来龙去脉:“没有,是我刚刚碰到我妈了,闹了些不愉快。”
陈金枝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个解释而变得轻松:“就因为闹了几句嘴,她就对你动手了?她一年没来找过你,没有关怀问候一声,一见面还打你?这算什么母亲!”
陈金枝愤愤不平伸手抢过女子手里的冰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对你动手,你就不会躲?”
女子闭上眼睛仍由对方代替自己冰敷脸颊:“我只是想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已,呵,她说我爸爸最近在用我威胁她,要和她离婚。”
陈金枝面色冰冷:“那你怎么说?”
“我什么都没说,她就是想让我过年回家一趟,我同意了。”女子睁开眼,感觉到被打的那半边脸没那么疼痛了,摆了摆手示意陈金枝可以了,随后坐到了自己的工作台上,开始准备画设计稿。
陈金枝收拾着冰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莫名的担忧:“要不要我陪你?”
女子从工作台前转身,瞧着陈金枝认真严肃的模样笑了笑:“你陪我做什么,你不是早说你爸最近都在催着你回家了么!”她不以为意地继续开始手头上的工作,“我就是回趟家,也不是去入什么龙潭虎穴,不用担心。”
陈金枝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爸那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我都一点不想回去。”
“回去吧,怎么也说是过年,多陪陪他,你爸还是爱你的。再说了,过年也没什么生意,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年假了。哦,对了,顺便把咱们上次的想法跟你帮谈谈,看他愿不愿意入股我们,帮我们多拓展拓展客源。”
说到生意陈金枝神色一亮,拍了拍胸脯:“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绝对能说服他。”随后,她想起什么,走到女子的工作桌旁,“过年了你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去帮你买,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顺便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份醉蟹!你上次不是说想吃么!”
新年礼物?女子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和莫宁站在小山坡时的场景,她赶忙甩了甩头,怎么回事,难道是苏雅的影响还在。
“楚楚你怎么了?”瞧着女子忽然摇头,陈金枝疑惑地睁大了双眼。
“没什么。”女子转头看着她,笑了笑,“好呀,帮我多带点好吃的回来吧,最好是我没吃过的。”
陈金枝大手一拍:“好嘞!包您满意!”
新年那天,女子如约回到了肖家,看着时隔一年没有踏入的大门,她此刻竟然还觉得有些陌生。除去那生锈的铁门上贴了一对新鲜红火的对联,还有一些家具的位置也有了挪动,不过地面却因此留下了一片空白的痕迹。
听到有人推门的声响,肖楚楚的弟弟第一个冲了出来,他欢喜地看着提着大包小包的女子,伸手扑了上来:“姐姐你回来啦!你终于回来了!”
这似乎是女子和他的第一次真实接触,瞧着对方一脸兴奋的模样,她一时不好意思再推开他,便像撸毛毛一般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有点扎手。
“我给你买了玩具,你看看喜不喜欢?”
小孩惊喜不已:“哇哦~姐姐最棒!”
女子蹲下身来看着他,对方肉肉的大脸让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小孩兴奋地摆弄这女子递给他的玩具,也并不在意,软糯的手感,让女子对他瞬间有了些好感。在肖楚楚的记忆里,她是连带着这个弟弟一并讨厌的,而且可以说,其实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弟弟。因为他完全占有了肖母的宠爱,甚至是被肖母过分宠爱,变得无法无天,调皮捣蛋,无恶不作。肖楚楚在他手里,也受过不少伤,不是打不过,而是因为对方始终有肖母护着,哪怕是他的错,到头来也只会是肖楚楚受到惩罚。
肖楚楚一直记得肖母最常说的那句话:“他是你弟弟,你就不能让着他?”
凭什么。这是肖楚楚最想回的一句话,可她一直不敢说出口,因为说出来,只会惹得肖母更加愤怒。
女子松开玩捏小孩脸颊的手,叹了口气。再怎么说肖楚楚的弟弟也还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他那样顽劣的性格,多半都是肖母溺爱的结果。而且他在肖家也不是说没有遭受过挨打,只能说是比肖楚楚要好一些,偶尔还有肖母护着。等她再强大些,就将这孩子接到身边来吧,好好教育,这孩子本性还是乖巧的,不能留着他继续待在肖母身旁受苦。
“楚楚回来啦!”
身后传来肖母的声音,女子转头,才发现肖家夫妻两不知何时就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抱着一堆东西,看样子是刚从市场回来。
肖父看了一年没见的肖楚楚一眼,随后大力提着一堆袋子进了厨房,始终是沉默。
“你爸就那样,不善表达,他其实昨晚还一直在念叨着你呢!”肖母凑到自己女儿身旁,像是从未分开一样,亲昵的拉住了她的手掌,“他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催着我去市场买菜,让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们还买了牛肉,过年那些商家真黑心,牛肉卖得贵死了,几斤牛肉花了我好大几百呢!”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对,肖母笑了笑话锋一转,“专门买给你的,你在外面肯定没吃什么好的,待会儿妈妈给你打火锅啊!热气腾腾的保证你吃了直冒汗一点儿不怕冷了。”
说着,她高高兴兴进了厨房。
肖母走后,女子愣愣地瞧着自己方才被牵住的那只手,脑海中冒出了一句话,原来她的手,也不是冰凉的,和那天的学姐一样,都是温暖的。女子又瞧了眼,肖母走进去的那间小厨房,只可惜,她对肖楚楚的心是凉的,也暖不回来。
傍晚,一家人围着小桌,开始了就餐。
肖爸爸还是一样的沉默,上桌之后就开始闷头喝酒。肖母则是不停地给肖楚楚夹牛肉,像极了一个慈母,若是忽略她以前的作为的话。
“不是说爸已经戒酒了么?怎么还喝?”女子咀嚼着饭菜,看着肖父。
瞧着女子嚇人的眼神,肖父的动作瞬间僵硬,嘴里的酒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脸色很快就黑了下来。
“戒了戒了,你爸早戒了。”肖母赶忙出来打圆场,“这不是今天过年么,再加上你又回来了,图个高兴,喝点也没事儿。”说着,她拿来肖父的酒瓶给自己也灌了一杯,“看你喝得那么高兴,我也来点。”有些辛辣的酒水下肚,肖母立刻不适地咳了咳。
女子皱起了眉:“不能喝就别喝。”
肖父这时愤怒地伸手把桌一拍:“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出去野一年把你的教养都给野没了?”
肖母尴尬极了,连忙扯了扯身旁丈夫的衣袖,使着眼色:“你干嘛,这么冲,好好说话不行吗!女儿这也是在关心我还有关心你,你喝点酒什么样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肖爸爸被肖母怼得闭了嘴,肖母立刻恢复了脸色,高高兴兴地又从锅里捞出一块牛肉递到女子的碗里:“妈妈谢谢你的关心,来,多吃点。”
女子正要将肉夹到口中,一旁眼巴巴看了许久的楚楚弟弟忽然可怜兮兮地开了口:“妈妈我也想吃。”
肖母立刻摆起了脸色,将桌上的青菜夹到了楚楚弟弟的碗里:“吃什么吃,你多吃青菜!”
男孩一下子瘪起了嘴巴:“我不!我就要吃肉!”
肖母的脸色更差了,女子瞧不下去,从锅里夹了一块出来递到了他的碗里:“吃吧。”
男孩正高兴,却眼睁睁地看着肉又被飞快地的肖母又夹到了肖楚楚的碗里:“哎呀他不用吃,他缺少维生素要多吃青菜才行,这牛肉是专门买给你的,你多吃点。”
女子瞧着碗里的肉,瞧着肖母这样讨好的态度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那也不能光我一个人吃啊,我看你们都没下筷。弟弟还在长身体,多吃肉是好事。”说着,她又将肉夹回了楚楚弟弟的碗里,对着他说道:“想吃肉,就要吃很多很多青菜才行哦,不然光吃肉就会长不高的。”
楚楚弟弟立刻乖巧地点了点头,扒拉几口吃下了肖母刚刚给他夹的青菜,正当筷子要伸向肉时,却又被肖母给阻止了。她将肖楚楚的弟弟已经夹起来得肉块,挑在了地上:“我说不能吃就不能吃,你不能吃!”
女子皱起了眉:“怎么不能吃?”
肖母无奈地解释道:“你弟弟前几天检查,医生说是缺少维生素影响了身体,要多吃蔬菜,咱不能老惯着他。”
女子笑了笑,没再说话,楚楚弟弟虽然最终还是没有吃到肉很不开心,但似乎是碍于已经发脾气的肖母,并没有再闹腾,可女子却再没有碰锅里的牛肉。
发现她这一举动肖母立刻关怀地询问:“楚楚,你怎么不吃啦?”
“吃多了,有点腻。”女子有些苦恼的揉了揉肚子,“妈,你们吃吧,不用照顾我,况且我一个人也实在是吃不了这么多。”
肖母听闻只是扯了扯笑容,并没有动筷:“我和你爸都不爱吃,这样,我给你留着,晚上再给你热一热。”说着,肖母将牛肉端出了餐桌,又端来了一杯热水,“来,你不是说有点腻了么,喝点热水压一压。”
女子瞧着透明的玻璃杯子,并没有伸手去接:“不用了,我吃饱了,起来活动下就行。”
肖母只好将手里的水杯放下。
女子也立刻放下了筷子,起身打算离开餐桌,却在刚走出两三步时,瞬间感觉到了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她慌乱地撑住一旁的墙壁,难受地捂住脑袋。
“没想到这丫头警惕性这么高,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放了两三倍的量进去。”
嗡嗡的耳鸣声中,女子费力分辨出了是肖母的说话声。
“你确定你这药有用吗?会不会过会儿就醒了?”
这次是肖爸爸的声音,他正缓缓朝着自己靠近。女子瞬间紧绷起身体,但越发严重的眩晕感让她失去了对肌肉的控制力,肖父轻而易举的把她扛了起来。
“哎呀你放心吧,是赵礼那小子专门给我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歪魔邪道。”肖母在一旁念念叨叨,“你快把她抱到房里去,赵礼那小子应该等很久了,我这就去给他打个暗号。”说着,女子听到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而女子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无法在分辨外界的情况,慌乱之中,她只能疯狂地呼唤起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