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人呢?”易芸柔声道。
段阎罗笑道:“放心,也死不了,他虽然中了我大哥的独门暗器,但你别忘了我可就是北江船帮的人。”
“倒是你,还得遵守诺言才是。”
易芸叹息一声,淡淡道:“好!”说罢,不顾楚白惊异的目光,将房门轻轻掩上,脸上说不出的,孤独寂寥。
就在将要关门的一刹,楚白奋力而起,紧紧地抓住了她,满眼泪水,凄然道:“若是这样,我死也不需要你相救!”
易芸浑身颤抖不已,再不敢触及楚白的目光,淡淡道:“楚公子烦请自重,别忘了,那位小柔儿姑娘,还在等你。”说罢,挣脱楚白的手,只留下他一人失魂落魄,呆立于房前。
什么错的是那些歹人,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懦弱废物,都是自己无能,这才会有这一切。
“啊!”楚白一声怒吼,狂吼道:“娘!我一生都听你的话而活,不碰武功,难道这真的错了么?”
“那人是疯了不成?”
“是呀!可给宾客们吓得不轻。”
“来人!将这废物给轰出去。”老鸨极为不耐烦,连忙遣人将楚白轰了出去,像是拖一条死狗一般,扔到大街之上,引来无数行人驻足观看。
“酒,给我酒。”楚白死死抱住小厮的腿,后者蹬起一脚,踹在其身上,怒道:“酒可不是给废物喝的,尿你喝不喝?”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嘲弄,连这老天也是,大雨说来便来,只留下一条死狗,躺在翠红楼门前,任凭风吹雨打。
一柄花色油纸伞,停在楚白头上,立时风停雨顿,天地仿佛为之清宁。
究竟是谁?
是谁会为一个废物遮挡风雨?
谁会在天下人都厌恶,却能挺身而出,为他挡住风雨?
“快去为楚公子取酒来,要上好的女儿红。”易芸淡淡道,小丫鬟叹道:“我这就去,只是天气寒凉,小姐你可别伤了身子。”说罢,将洁白狐裘披在她肩上,而易芸却是将其取下,盖在了楚白身上。
小丫鬟不由得摇头,这两人她着实不懂,本就很在意对方,可却如陌生人一般。
楚白仿佛死去一般,充耳不闻,就算小丫鬟将上好醇香的女儿红,摆在他身旁,也纹丝不动。
“就是全天下认为你是废物,你仍然是我心中最好的人,真正的英雄,不需要有一身绝世武功,只需要一颗火热的心。”女子的话语,久久回响在楚白耳畔。
瞧着身上的狐裘,还有盘中醇香的儿女红,楚白举杯一饮而尽,笑得泪留满面,脸上有泪有雨,朗声道:“好酒!好酒!真是好酒!”
这一刻,不论风雨再大,他都能屹立不倒。
楚雄冷声道:“快些喝吧!不然就没机会了。”
“如此好酒,小子你怎可一人独享,也不叫上我老人家。”头戴面具的和尚笑道,袖袍一卷,将那酒壶喝了个精光。
长刀在雨天泛着寒光,连同楚雄在内,都是大少爷楚恒的人,他们今日就是要楚白死在此处,下月初八,好让楚恒稳坐盟主之位。
那和尚狂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楚白环顾楚雄众人,像是换了一副模样,怒吼道:“来啊!”
“杀!”随着楚雄话落,手下弟子尽数围杀上去,和尚虽然伤势未愈,但其武功本就绝顶,连抗楚雄数十招不落下风,愈战愈勇,衣袍翻飞,直如魔佛降世,嘴中还不时诵念道:“一佛由心,二佛为气,化气为形,形守丹田而为心。”
楚白明白其意,仿佛从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变成了一位绝顶高手,楚雄疑道:“难道这和尚会什么妖法不成?”
只怕这世上,独楚白一人明了,这人诵读的为何物,就是他们梦寐以求,却又不得的《万佛慈悲》,我怜苍生红尘昧,万佛座下尽慈悲。
望雨亭畔,习武房。
楚恒目光流转,腥臭气味让他掩住口鼻,同望雨亭畔秀丽风光相比,这里实在格格不入,也只有废物才会居住。
“大。。。大少爷。。。不知白哥哥是否平安归来?”小柔儿强撑站了起来,气息虚浮,明显伤势未愈。
楚恒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冷笑道:“他武功低微,教贼人擒去,现下还不知生死,你先回房休息去吧!”
小柔儿泪水盈盈,欲言又止,双手紧紧揉捏衣角,顿住半响,还是回房去了。
瞧着小柔儿睡下,楚恒悄悄将房门锁上,冷笑道:“既然你这般喜欢那废物,那便陪他一起死好了!”
“不好啦!起火了!起火了!”
“怎么回事?哪儿起火?”
“是后山习武房起火了!”
正是天干物燥之时,火势迅速凶猛,将后山照得通红一片,浓烟滚滚,相隔数里也能瞧见,四海剑盟一众弟子、杂役、丫鬟手忙脚乱,纷纷从望雨亭湖畔取水灭火。
可火势实在太大,杯水车薪,难以扑灭火势,楚南天冷声道:“这习武房中,可还有人?”
刘妈面色有些难堪,她专司掌管下人之职,若是小柔儿那臭丫头不甚失火,说起来她也脱不了干系,遂低声道:“还有。。。还有一人,是小柔儿那丫头。”
楚南天面无表情,这火势她怕是活不成了。
刘妈心中一阵窃喜,烧死那臭丫头才好。
恰在此时,谁也未曾想到,一道黑影如电,猛冲入那熊熊烈火之中,快得连那身影是人是鬼也瞧不清。
场中只有两人看清,就是楚南天与楚恒,二人都识得此人,楚南天震惊万分,惊道:“火势太大,你别。。。。。。”只是话音未落,那人以冲了进去。
楚恒则是似笑非笑,大有一副看戏的模样。
屋中黑烟弥漫,小柔儿倒地在上,若不是已将手帕打湿,掩住口鼻,只怕早就呛死过去,只是任凭泪水流干,房门始终打不开,外头似乎教人锁上。
她眼见求生无望,一时间心如死灰,恍然间似乎想起了许多事,还是她最挂念的楚白哥哥。
她死不打紧,可却要留他一人,在世上孤苦伶仃。
想到此处,竟是泪如雨下,缠声道:“灵儿。。。娘。。。亲,都是小柔儿不好,本事又弱,没能照顾好白哥哥,教他受了那么多欺负,被人骂作废物,是我。。。是我。。。不好。。。”
“现在我就要死了,到了那边,你打我骂我都不打紧,可你一定要保佑白哥哥。。。平安无事。。。”小柔儿话语哽咽,几度泣不成声,就在将要昏死的一刹那,她仿佛瞧见楚白将他紧紧抱住。
那一刻,纵使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大夫,我。。。我。。。小儿怎么样了?”楚南天焦急万分。
那白发老翁叹息一声,缓缓摇头道:“他烧伤严重,浑身上下难见一块完整肌肤,若不是公子内功深厚,护住心脉,只怕。。。只怕早已性命堪忧。。。”
“那。。。那。。。那他还有救么?”
“熬过了这三日,便能活。”
瞧着已是面目全非的楚白,楚南天心中五味杂陈,毕竟是他的亲身骨肉。
易芸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她知道这么一别,与楚白再无相见之日。
“别哭了,我段阎罗此生虽然风流成性,但却从不做让女人哭的事。”
“瞧得出来,你喜欢那小子是么?”段阎罗笑道。
易芸脸色微红,叹道:“段爷既已相助小女子,我自当遵守承诺。”
段阎罗朗声笑道:“我不喜欢为难女人,尤其是这般美若天仙的女人,再说强扭的瓜也不甜。”
“下月初八,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瞧着那漫天星辰,矮瘦秃子消失在夜幕中,易芸感动万分,看来这江湖之中,也不全是坏人。
像是做了很长的梦,小柔儿睁开眼角,满是泪水,她以为会见着楚白,可是见着的却是楚恒,她已经不知道在梦里,呼唤了多少遍楚白那两个字。
“他为了救你,已被大火烧死了。”楚恒淡淡说道。
“不。。。不。。。不可能。。。”“嘭”的一声,小柔儿拿碗的手一软,打碎了一地。
“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有灵儿娘保护他才不会死的。”
楚恒正色道:“熬不过这三日,他真的就死了。”
“我。。。我。。。我要去看他。。。”
“小柔儿,我劝你别去瞧那废物,现在是可怕的紧,别吓着你。”
“不!白哥哥才不是废物。。。”小柔儿艰难得起身,扶着墙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瞧着里头那人,顿时身子软到在地,那还楚白么?已经没了个人样,小柔儿浑身颤抖不已,泪落如雨。
楚恒伸手去扶她,笑道:“我叫你别来,你偏不听,现在瞧见了么,那便是你的白哥哥。”
小柔儿抹了一把眼泪,伸手将楚恒拦住,缓缓向楚白床头爬去,不厌其烦的为他涂抹药膏,赶去蚊虫,擦拭身上的污血浓液。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期间有楚海、楚飞等人来看过,楚南天也时常来瞧瞧,可过来七八日,却只有小柔儿一人守在这里。
一位好端端的姑娘,如今消瘦无比,全无半点水灵之气,楚飞实在不忍心,劝慰道:“柔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是呀!都过了这么多日,他怕是撑不过了。”
“气息若有若无,已经没救了。”
“楚盟主还是赶紧准备后事吧!”
楚南天脸色阴沉,神色痛苦,白发人送黑发人,滋味着实不好受,说起来距前次办丧事,已有二十余年。
“不!不!他没有死。。。他没有死。。。”连日来的劳累,加之旧伤未愈,小柔儿转眼便哭晕过去。
楚南天赶忙扶住她,连输真气,为她护住心神,瞧她消瘦模样,心中实在不忍,叹道:“吩咐下去,准备二少爷身后之事,这柔姑娘重情重义,楚恒你要好生待她,将来娶她为妻。”
楚恒身躯一震,低声道:“是。”
望雨亭湖畔,十里烟波,浩浩渺渺,宁静中又添新坟。
一座坟,一个人,女子不知守了多久。
“柔姑娘,老爷已将当众许配给了大少爷,你要保重身体才是。”刘妈说罢,将衣裳披在了小柔儿的肩上。
小柔儿低声道:“刘妈,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刘妈再不敢多言,只得下去,若是小柔儿将来嫁给楚恒,翻起旧账来,可有她受的。
待到刘妈走后,小柔儿伏在坟头,瞧着楚白二字,泣不成声。
“白哥哥,我是不会嫁给楚恒的。”
“我现在才知晓,我喜欢的是你。”
“小时候常听灵儿娘说,长大了便将我许配给你做媳妇,那时我真的。。。好欢喜。。。好欢喜。。。”
“好后悔呀!小柔儿人傻,嘴也笨,始终没能告诉你我的心意。。。。。。”
烟火绚烂,礼炮轰鸣,昭示着今日是个良辰吉日,四海剑盟新盟主继位大典与婚典同时举行,可谓是双喜临门。
江湖中武林同道,来了不少人,北江船帮更是帮主段苍龙亲自前来,听说少林寺也派遣了高僧“了尘法师”前来道贺。
楚南天满面红光,不停招呼宾客,与人寒暄,脸上瞧不出半分哀伤,由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秘不发丧,罕有人知晓其一个月前刚死了儿子。
“柔姑娘,今儿个是美得紧哩!待会大少爷瞧见,可是欢喜。”刘妈一阵调笑,一阵丫鬟也是掩嘴娇笑。
凤冠霞帔,红衣秀凤凰,朱颜锦绣,秋波盈盈,情意浓浓,却是物是人非,昔人已作故。
“此时此刻,你知晓我梦了么少遍么?”
小柔瞧着镜人影,这是她一生最美的时刻,却不是为了自己最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