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吃完了小叶带去的食物。和路老师像家人一样谈了很长时间。小叶不太忍心看着他们两个老泪纵横的场面，就出了门趴在窗户边外看。偶尔出来进去的狱警从小叶身边经过，一瞬间小叶觉得这不是囚禁地，和家差不多的感觉。难道是因为路老师的关系吗？小叶想或许是这样的原因吧！

他们聊了快半个小时，后来路老师叫小叶进去。坐下来后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悲伤，已经是满满的幸福和知足。他对小叶说：“在这里见面都不问名字。但是我征求了大哥的同意，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吗？”

小叶很好奇为什么不问名字，但出于礼貌还是看眼路老师，他对小叶点头让她放心。小叶不好意思，回答他的声音也很小。“我叫叶小薄。路老师提前跟我说清楚的话，我会多做几个小菜。”

“没关系！还有今天谢谢你！”他站起来恭敬的向小叶鞠躬感谢。弄的她很不好意思，也站起来对他弯腰鞠躬。路老师起身对他们说：“我到隔壁办点事，我你陪他聊一会！大约五分钟后我就回来。”

看着他把门关上屋子冷清下来。他把进门带着的那本日记本推到小叶面前，“这是我全部的回忆都记在上面了。路大哥一直想要走这个，我就和他打赌。差不多是一周前的事情了。我说他会带来一个合适的人，而这个合适的人未来会成为他的好徒弟。”

“您是什么意思？”小叶被说的发懵。当然徒弟这个词儿更让她好奇。

他扶了一下眼镜，“我和路大哥认识得有一年多了。之前见过几次面，也是在法庭上他来旁听。和你说这些我也觉得很抱歉，从外面进来的人看我们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路老师能带你来这里，看来他下定决心。所以我也想完成我对他的承诺。”

小叶伸手摸着日记本的封皮，很想打开最后还是忍住了。“我有点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嗯，这个日记本需要我交给路老师吗？”

他坚定的摇头。“是交给你的。我已经没有家人。路大哥对我来说就是家人。从进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和外面断绝了一切联系。这里每一个人都有出去的时间可以计算，我是看不到未来的人，唯独借着和大哥见面的机会可以说说话。交给他看还是你留下来看，选择权就交给你了。希望有机会还能吃到你做的饭。”

他起身往门口走，小叶想叫住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您…那个，有机会，我，还会和他一起来看你的。”他站在门口背对着小叶，低头没说什么，她猜他是在抹眼泪。门开了，一位狱警带着他离开。这一刻小叶突然觉得内心空荡荡的，狠狠的咬牙让自己心情快点平复。

跟着路老师离开看着周围的环境。本该温暖的天气，似乎气流移动到这里也带着一丝冰碴。从小门走出去，手里的袋子里装着空餐盒还有他交给她的日记本。刚走到车边张奇的声音传来，小叶转身看向他，路老师也停住脚步，他对小叶和路老师说：“看来今天收获很大啊？”

路老师眯着眼睛看看天，“我们来一趟是白跑，你来一趟可是有钱赚。我上车走了！”

隔着车窗小叶能感受到张奇的郁闷。难道他在和路老师争夺什么吗？直到他的身影在后视镜中看不到，路老师才开口对小叶说：“那家伙已经没有家人了。一直想吃家常饭所以我把你带来了。”

小叶装作好奇接着问道：“他说我是您的徒弟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还做什么公益服务？”

路老师得意的看着小叶，把目光挪向远方，“本来不想跟你说的。这下倒好让张律师看到，我是有嘴说不清了。我在家闲着没事，就来这里和犯人谈心。其实也是我个人的欲望，想从他们的身上找出一些犯罪的特征。研究人总比研究一条条苍白法律来的实在。做了半年的时间就轮到老四了。老四就是你见到的那个老头。他也不是真的老，估计你也从他的皮肤上已经判断出来了吧？”

小叶点头回答：“嗯。一开始不太确定，觉得不能排除他少白头的可能。但是他给人的第一面相有种深深的忧虑。眼窝深陷看着有心事。坐下来的时候也在刻意融入周围的环境。他应该是内心有什么坎儿。是因为他的家人吗？”

路老师一拍巴掌，吓得小叶一哆嗦。他拧开瓶装水，喝了一口慢慢说：“我对他感兴趣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他是有黑社会性质组织者，期间也做了一些不合乎法律规定的事。第二，就是他带着家人突然自杀了。”

“自杀？”小叶失声叫了出来，听着路老师的描述，一度小叶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路老师接着解释道：“事发车上有他的丈人和丈母娘，媳妇儿坐在副驾驶，肚子里还有个差三个月就会出生的宝宝。巧的是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自杀的前后。血液检测确定是醉酒驾驶。隔了这么久他也曾经试图寻找自己当时的记忆，结果不是很理想。他也就放弃了。正式进入监狱服刑后记忆力也越来越差。他就把自己能记起来的，睡觉时候梦见的，吃饭时能回想到的全部记在日记本上。”

“那您为什么不早点问他要？”

“也得他愿意给，我才能拿到啊！”路老师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虽然小叶很想鼓励他几句，但是想到老四的故事小叶还是没找到能鼓励他的话。就这样路老师打盹，小叶安静的开车按照原路返回。

回到便利店乔梦正在卸货，老王在仓库出出进进。路老师和小叶一起下车后，他把老四的日记本交给小叶，“拿着吧！最近我有很多事要忙，你把这里涉及的所有信息慢慢整理，就算是我这个老头对你的请求。”

小叶有些为难，老王站在门口喊道：“路老师你也真是！眼瞅着快中午才回来。我想什么呢？聊完了快点来帮忙！”

路老师似乎看出小叶犹豫的心思，把日记本交到她手上。“也许很多事，就在最简单的东西之中。谢谢啦！”

是的！小叶可以拒绝他的请求。在他转身上车，关上车门，在这个时候小叶是可以还回去的。但是她没有这么做，目送着路老师开车离开。小叶站在原地，抚摸着代表记忆的日记本。打开也很胆怯，不打开眼前总是浮现老四在她眼前的一幕幕。

隔着街道对面，派出所的一扇窗户后面。所长用痒痒挠抓着后背，一面自言自语道：“真希望能顺利的解决！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小毛丫头能掀翻天？”难以置信的摇头拿起电话和车钥匙准备去局里开会。

老王依然拿着本子在不停的核对东西。小叶把日记本放到背包里，靠在门边让乔梦坐到椅子上递给他一瓶水叫他先休息。

“你每次都这样。人家司机能给你留错东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量，谁像你敢把自己的店开在派出所门口，还是地段非常好的十字路口，前后走几百米就是公交站，隔着两条街就是小学。前前后后白领们都愿意租或者买的小区楼房。你是要把自己大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到清点货物上？”与其说小叶是发神经一口气全都抖落出来，不如说最近的怨气积攒严重，一不小心来了一个火山爆发。

说完小叶就后悔了。转身想逃，被老王叫住：“路老师的事，你有时间就帮帮他吧！他自己一个人住，还想着帮一些人，我有时候也不太理解他的行为。但是受过他恩惠的人，都会有重生的感觉。也许这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吧！晚上九点过来和乔梦交班，我差点忘了还有个饭局呢！乔梦你收拾收拾这里，我来不及了。”

老王飞快的脱下马甲，拎起他的手包就跑了出去。在路边拦了一辆车，留下屋里摆的乱七八糟的货就逃了。小叶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摇着头说道：“我肯定是吃错药了。能和老板顶撞起来，我是真的不要命了。”

乔梦喝完最后一口水，对小叶说：“没错。你们都吃错药了。他的脾气哪是经得住别人质疑的人啊？这家店开业一周后我就在这里干了。也幸好他干什么事都是一丝不苟的态度，有段时间供货商知道他的事后，还是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供货。”

“他的事？”小叶嘟囔着，也不是非要打听。乔梦回去搬东西不再多说半个字，小叶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回到家小叶不敢翻日记本。木心从外面回来进门嘴巴不停的说，“太热了！什么鬼天气！呼…在这样下去我要是真到电视台应聘成功，又黑又丑肯定上不了镜。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叶一骨碌爬起来，打开门看到她摊在饭桌前，面前放着刚从冰箱里取出的冰水。小叶回答道：“刚回来。你这又跑现场了？”

她把头绳扯下来，捋了几下头发说：“怎么可能！我现在是被组长视为眼中钉！如果混不好的话，就只能去电台试试了！明天得穿着正装去碰碰运气！”

小叶打开冰箱拿出柚子茶，拿了两个空杯子，舀了两勺，倒上开水后递给她一杯。“如果报纸和电视台可以行业上串联，那你的行踪不是很容易被组长发现吗？要真是那样的话你就惨了！还是想着怎么把眼前的老虎驯服吧！”

木心捂着脸，绝望的喊了一嗓子。平静了一下后，红着双眼对小叶控诉道，“驯服？我人生的低谷也没有现在这么惨！挖金硕建业的料，我被上头警告。今天叫我过去，说是停职反省。什么设备都不许我碰，就是我搭档也被分给别人用了。”

“那你该庆幸！起码你还是一名记者，运气好的话还有重出江湖成为行业抢手货的机会！”小叶也就是随着自己的感觉随便胡说，木心却听进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欢呼着跳起来说自己怎么没想到，在小叶脸上亲了一口就往楼上跑，砰的一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