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刘潭在云竹宫的后山上设了一个小小的坟冢。我用花族的文字写了哥哥的名字，这种花瓣般的文字会散发异香，凡人闻不到，但能引来蝴蝶。我想这样，哥哥便不会孤单了吧。

附近人迹罕至，有清泉也有各种茂盛的草，如果他有一日，魂归而来的时候，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子蜀站在我身后，他表情肃穆，我能感觉到他比我更难过。在云竹宫，偶尔刘潭过来看我的时候，总是会教子蜀舞刀弄剑，子蜀招式没学多少，却总是喜欢跟在刘潭的身后，跟他聊宫里的轶闻，跟他聊长安城里新发生的趣事。

可只是眨眼间，一个有说有笑的人便变成了一捧土。实在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也让人感慨世事无常。

我把用桂花酿的酒洒在坟冢上，我突然觉得这一滴滴酒像一滴滴的泪一般。透过土，透过草木的根，孕育下一季的花开。

“哥哥。你嘱咐我的事情，我会做到的。”我沉声说，抹掉了眼角的泪。

“子蜀。你先去查一查那个叫钟芍的姑娘在哪。我在这里再陪陪哥哥。”

“娘娘。那你早点回宫。”子蜀应到。

“好。”

那日我一直在那里断断续续的说着我的心事。我来长安这么久，有甜蜜，自然也感受到了甜蜜后的苦涩。我从来不肯对别人说，可此时哥哥睡着了，我便没那么多顾忌了。

“皇上最近很少笑。我知道他不开心，却又没有办法让他开心起来……”

“你知道吗？皇上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有一汪清澈的泉，那里映着繁星朗月，只是路过，便会让人流连……”

“哥哥。你放心。皇上对我很好。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我差一点就要离开长安了，你不懂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的情怀，自然也不懂因为一个人，便想离开的那种黯然……”

我抬手拿起身旁的酒坛，晃了晃。那里还有些桂花酒，醇香而又刺鼻。我皱了皱眉，一仰头，酒便入了口。嘴里的辛辣让人特别过瘾，我一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后来我渐渐醉了，只记得我哭哭笑笑，时而又唱几句曲文，样子被人看到，肯定会被揶揄几句：这是谁家的疯婆娘。

天渐渐暗了，我身后的草丛里隐约有一道身影。风吹过了，有树枝飒飒的响动。而那人就立在那里，也不做声，所以我并没有注意到。

子蜀站在草丛里，眼眸渐渐变的暗淡了。他是花魂盏里的魂魄，从来不懂七情六欲，像个孩子般赤诚的看着这个世界。可此刻，子蜀仍觉得难过。他想上前安慰，却又怕打扰了她。是不是有些坏的情绪发泄出去了，人便轻松了？

于是那一夜，子蜀便一直站在草丛里，动也没动过。后来娘娘睡着了，他便把娘娘带回了景和宫。

我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唱着歌谣。似近，似远。轻飘飘的像风声，似乎又像谁低声的呢喃。我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很沉。只好翻个身，便继续睡过去了。

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我只觉得头痛欲裂。我扶着坐起来，来到铜镜前，看到自己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

我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觉得心情终于好多了。

“子蜀。你在哪里？”我在景和宫找了半天，却没看到子蜀的影子。我正觉得一阵失落，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娘娘。你醒了？”

阳光下，子蜀看着我，手里仍是拿着苹果，漫不经心的咬一口，他用细长的眼睛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很沉呀？”

“昨天是你把我送回来的？”我看着子蜀。

子蜀点了点头。

我揉了揉太阳穴，“你是不是唱了什么歌？”

“谁唱歌了？你应该是做了什么梦吧？”子蜀又咬了一口苹果，“我已经搞清楚钟芍在哪了。”

“我们现在就过去。”我吩咐到。

“你现在看起来很不舒服。”子蜀的手探到我的脑门上。

“没关系。我们现在去，一会还要去乾清宫。”我说到。

子蜀看了我一眼，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嘴唇颤了颤终于说到，“好。我们走吧。”

刚出皇宫，便有一辆马车停在一旁。我翻身上了马车，一路颠簸，走到半路的时候，我竟睡了过去。

“到了。”子蜀推了推我。

我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刚下车，便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的很朴素的一个女子，她正手脚麻利的把一碗碗的豆花放调配好的卤汤，调料的味道很香，隐隐能问到葱花味。

“来两碗豆花。”我冲那女子招了招手。

“好咧。”那女子冲我点点头，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意。

子蜀压低声音说，“这人便是钟芍。”

钟芍手脚麻利的刮豆花，放卤汤。她额头有薄薄的汗粒一抬手，便抹掉了那层汗。

我仔细的打量着钟芍，她脸上的轮廓很粗犷，可眉眼却生的细致，虽然第一次看到她，却觉得很亲切。

“豆花好了。”钟芍吆喝一声，把碗端到了我们面前。

豆花雪白，卤汤味道调配的刚好，喝一口，豆花入口即化，回味无穷。我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碗豆花汤。扬扬手，又叫了一碗。

我跟子蜀闲聊着，故意坐到晚上。钟芍开始要收摊了，她看了我们一眼，问道，“你们明天再来吧。”

我笑问道，“姑娘总来卖豆花吗？”

“当然。”钟芍看着我，脸上带着熟络的笑意，“大家都知道，我的豆花是长安城里最好吃的。”

“那你总去听戏吗?”

可能是我问的突然，钟芍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有时间就去。”

我索性也不绕圈子了，“刘潭是我的哥哥。”

钟芍愣了，她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他不是去边疆打仗了吗？”

“对。”我突然便觉得有些沉重了，我强迫自己不要哭，“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钟芍手里拿着的抹布突然便掉了。她眼睛瞪的很大，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过了好久，钟芍才恢复了神色，她问，“你说的不会回来了，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