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走了。

小土豆走了。

温戒嗔也走了。

云竹宫里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就连走路鞋子落地的声音都是寂寞的。失神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就像是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吃饭的时候，我会顺手盛两碗饭，坐下来开始吃了，才想起来小土豆已经走了。我只好把盛好的饭再倒回锅里。

“娘娘。”子蜀手里吃着苹果，自然的坐在我身旁。

我没抬眼，继续吃饭。

“既然在这里不开心，就进宫去吧。”子蜀说到，他探究的看着我。

正说话间，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我寻声望去，那人竟是赵音。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风霜。而他的表情却是阴沉着，他死死的盯着我，眼眸里隐隐有怒气。

我并没有太多惊讶，我指了指满桌的饭菜，幽声问道，“吃了吗？要不要吃些午饭？”

“你还有心情吃饭？”赵音看着我，他语气愠怒，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我咽下嘴里的饭菜，慢吞吞的又夹了一口。

“冰凌有喜了。”赵音看着我，整个人因为隐忍，眼睛微微发红。

“是好事情。你为何如此生气？”我看着赵音，眉头皱了起来。

赵音看我完全不在乎，他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腕，筷子应声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我们结婚不到一个月。而大夫诊脉，喜脉已经三个月了。”赵音几乎是吼道，整个人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日冰凌苦涩的笑容，一时间，再没胃口了。

我到赵府的时候，那日婚庆的红色绸缎还没撤掉。那么鲜艳的颜色，此时看来，竟像个笑话。

我绕到后院，冰凌正在修剪花瓶里的花枝。她看到我，亲昵的拉住我的手臂，言笑晏晏，分毫看不出破绽。

我也不想绕圈子了，终于沉下脸，“孩子是谁的？”

冰凌抬手拿起紫砂壶，往精致的瓷杯里缓缓倒入水，“姐姐喝茶。”

我接过茶杯，一扬，那一杯滚烫的茶水都落在了冰凌的脸上。她笑了，笑的颓然而放肆。然后她突然垂下脑袋，好一阵，我便听到了呜咽的声音。

“我知道姐姐其实并没有入狱。是用计谋让我如愿嫁入了赵府……我都知道……”冰凌抬头，一张泪脸楚楚动人。

我狠狠的捏住她的下巴，我的指甲陷在了她的肉里，她疼的龇牙咧嘴，却并不挣脱。

“可我一直以为，我并不会嫁入赵府。我也该给自己做打算，我又有什么错？”冰凌泪眼婆娑，却是一脸的坦然。

“所以……”我心里有不好的感觉，字字说的艰难，“所以，孩子是皇上的？”

冰凌看着我。

她看着我。

终于点了点头。

我一个巴掌便甩了过去。那道力道很大，她脸上立即现出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那一刻，我绝望了。

我曾待之如珍宝的水晶，突然碎了。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曾捧在手里的水晶，不过是不值钱的玻璃。

“他可以临幸那么多的娘娘，为什么不能是我？”冰凌倔强的看着我。

我又一个巴掌扇过去，她躲也不躲。

“冰凌。我待你这么好。你对得起我吗？”我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姐姐。我知错了。”冰凌看着我，“那夜皇上喝醉了，以为我是你，所以我才会得手的。”

我看着冰凌。这只美人蛇竟被我养在身旁，却不曾察觉。现在她狠狠咬了我一口。我的伤口顷刻间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我的手慢慢滑到冰凌的脖子上，我掐住她的脖子，手一点一点的加大了力度。我看到冰凌呼吸困难，她渐渐开始翻起了白眼，手也开始渐渐没了力气。她却并不挣扎。

我终于松开了手，整个人差点要昏过去，我扶住一旁的石桌子。

冰凌瘫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喘着气。

我曾信誓旦旦的跟子蜀保证，“冰凌不是蝶裳。”

她比她又好到哪里去？

看起来怯懦又温顺，可她竟是比蝶裳的手段还要高明。

子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他手里拿着一碗避子汤，那汤还冒着腾腾热气，想必是滚烫的。我把碗送到冰凌的面前。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幽怨，“喝了它。”

冰凌看着我，她不知何时，已经是满头大汗。她的身子缩成一团，嚅嗫着说到，“已经三个月了……”

我没再听她说什么，掰开她的嘴，把整碗的汤药都灌了下去。

赵音就在不远处看着一切，他阴沉着脸，一句话都没说。眼神却渐渐变的阴鸷起来了。

冰凌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凄厉。她的头发沾在了脸上，湿湿漉漉的，脸上分不清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

很久后，我还会梦到冰凌那日的笑。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后来的事情，便都是子蜀告诉我的。他说，冰凌小产了，那日她大出血，大夫用了最猛的药，才保住了一条命。可等调养一阵后，大夫号脉，说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冰凌现在还年轻，不知道一个女子如果没有子嗣，便是对她最残忍的惩罚。

可她终有一天会老。

也终有一天会尝到自己的苦果。

可一个成年人，就必须为自己做的决定承担一切后果。这便是这个世界残酷的现实。

我迷茫了一阵后，便准备离开长安。

我开始打包自己的衣物。在云竹宫里四处逛了逛。落樱湖里的鲤鱼似乎少了些。我突然想起那时，皇上跟我一起赏鱼，他就在我身旁，呵气成兰。

这云竹宫里，似乎到处都有皇上的影子。我无力的瘫坐下来，只觉得头疼，心也疼。

树随着风吹，渐渐掉落了叶子。我听到风把树叶卷起的声音，也听到不远处宫女们嬉笑的声音。

要走了，我应该很怀念这里吧。

毕竟呆了那么久的时间。人总是有情的。

我回了景和宫一趟，把自己喜欢的首饰带出来一些。我出了景和宫，回头望着这座宫宇，一时间有些不舍。

我想再去见皇上一面，想了想，还是算了。

原来喜欢真的会慢慢变淡。原来，有些人，真的是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