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修吓得忙忙扶起了我。
我面无表情的对他道:“我没事儿的。就是累了,想休息。”
“那也不能直接躺地上啊。”他说着将我搀起,费劲的扶到红木塌上。我像个木头人似得,任由他帮我脱鞋,盖被。
困意突涌,想是昨夜没睡的缘故吧。我迷迷糊糊的听到张玉修在临走前好像说了声:“我去找他。”眼皮沉的睁不开了,他出了门,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又轻轻的将门合上,我的眼睛也合上了。
这里好暖和,窗户的隔音非常好,听不见外面的风声,听不到隔壁的歌舞声,只有炭火在滋滋响。这一觉我睡的很沉很沉,似乎是不想起来,不想一醒来就面对残酷的现实。
我没有比此刻更思念我现代的家了。那里什么都好,他还依旧是他。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想,梦里我竟然真的又回到了现代,还是那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家人,还有熟悉的他,他像往常一样,在我家楼下等我,看到我的时候,他笑着张开双臂,我从走出楼道门,习惯的拥抱着他。他说有样东西要给我,是一张红纸,我打开看,喜帖两个烫金的字赫然纸上。里面还有他和常慧的照片。为什么连梦里都要如此待我。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还是空荡荡的。他没有来。我看看窗外,似乎我只睡了一小会儿,但感觉却是那么漫长。
“咚咚”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这肯定不是张玉修。他那在女子面前没规矩的人指不定会推门而入。
我开门一看,芳苓正大口喘气着站在门外,她高兴道:“我猜二当家的就在这里了。”
看她这模样,像是急事,忙问道“店里可有何事?”
她道“是王子昭少爷。他来酒铺了。他说先前去青家村你不在还以为你来店里了。问了一圈人都没见过你,我只是猜测您在这儿,所以就来看看。是他,好像有急事。”
我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披风,边走边对她道:“那王子昭人呢,你又是怎么来的?”
芳苓跟在我后头道:“王少爷还在酒铺等您,我是跑着来的。”
茶馆的小二见我出门,忙上前一步问道:“大人嘱咐我们好生照看您,说是如果您醒来,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给我备匹马,对张玉修说,我先回去了。”
我自己骑着马先回,只学了两三次,技术还不好,不能带人,放了芳苓一天的假。
一会儿见到他该说什么呢,质问还是祈求。我希望马儿快些,能早点见到他,也希望马儿慢些,不愿意去面对。
天还是那么冷,黑色的披风在这氤氲的世界里显得那么突出。我策马奔向他,越来越近,好像也越来越远。
就当我不知道吧,就当今日没有见到张玉修。整理了面容,像往常那样远远就冲他笑着。
他的眉间多了些黯然,表情多了些愁绪。
我尽量隐藏自己的不自然,他不说,我就不说。
“你吃午饭了吗?”他问道。
“还没有。”
“那一起吃饭吧。”
“好。”
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儿,他没有讲,我能猜到,他见我从伊河园来,估计也清楚我知道了。
我俩就近找了个面馆,点了两碗汤面和两个茶叶蛋。
他垂首看着桌子的裂纹,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么。若说此刻的心情,害怕。害怕他说出来。就真的完了。
我帮他剥着鸡蛋皮,没让他沾手。
“给。”我将剥好的鸡蛋递给他。
他笑着接过,只是笑容含着苦涩。
小二将两碗汤面端上来,我碗里的汤有些多,刚放碗时洒了些在桌子上。我没管。他从筷笼里拿出了一根筷子,正放在洒的汤汁里,筷子一头露出桌子。
我问他这是干嘛。
“分流,这样不会流到你身上。”这个时候还这么细心,我心中苦又多了一分。
那碗面的味道如何,我实在不记得了,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一次。
“一会儿你要去哪?”他边吃边不经意的问道。
“回家吧。”我道。
“恩,我送你。”
“好。”
“这是我最后一次送你。”
我继续机械的吃着碗里的面。他刚才说,是最后一次送我,仔细想,好像也是第一送我回家吧。
他碗里的面要见底儿了,吃完还端着碗喝了两口汤,他怎么能这么冷静啊,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了,冷静的让人害怕。
我勉强的托着笑容问:“最后一次?”
他放下筷子,正视着我,目光从我的双眼上一晃而过,又看向他处,语气温和却显得客气“恩。母亲已经给常慧下了聘礼,我本想着娶完她再让你进门,只是母亲说为了让常家安心,不许我在新主上台之前再娶。”
我收起了笑,一字一字的对他道:“那我算什么。”
他沉默了良久,眼睛不敢正视我,低着头小声的道了句:“我对不住你。”
我真应该拒绝他送我回家,可从没有经历过被分手的我不懂得感情的收放。只一味的贪恋心中的那份不舍,那份执着,那份真情。
我俩没有骑马,两人并肩步行在路上,想起那日下雪,你拉着我的手,在漫天白雪里给了我最温暖的时光,好希望时间就在那一刻停下啊。为什么欢乐并不是永恒。
这天怎么这么冷啊,冷的我的眼泪还未滴下,都快成冰。
他递给我手帕让我拭泪,我强忍着不再哭泣。
他几次犹豫的停了脚步默默的看着我,张嘴想对我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这一路更多的是沉默。
我不知道我俩走了多久,好像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青家村口,似乎刚才那段路并不是我自己走的,脑子里恍惚的很。
离我家越来越近了。他好像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的对我道“青缘,可否再等等我?”
我一个冷笑,心里想着,主上驾崩前不得再娶,且不论何时主上会驾崩,那这之后三年不能婚娶,我至少要等他三年往上的时间。那这期间呢,偷偷摸摸的吗,要防着他家里那位,我俩在外面暗地里吗。再者这话还是由他母亲提出的,他竟然没有反驳就同意了。他母亲这样做无非也是为他好,我看当今的主上待他家并不太好,为了给家里增势,常慧的爹是能帮他不少,至少等新主上位之后。为了拉拢常家,讨好常家,他母亲也算是个厉害角儿了。是啊,父亲有病,大哥被贬,家里只有他了。这样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可是王子昭,你真的太残忍了。这样的话怎么还能再说出口,若是真的想要我,为何不反驳你母亲的提议呢,为了讨好常家就要抛弃我吗。如今怎么在我面前说出‘等’这个字。
你的话比这寒风还冷,冻的人心在慢慢结冰。
大门就在眼前,他该走了。
这一路,他都没敢看我。这一路,我不舍再看他。
临走了,没留一句话。
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渐远的路口,一行泪从双眸流下。
往后的几天我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过的。不能闲下来,不能一个人独处。夏兰本就是王子昭府上的,不知是见人思人还是怎的,看见她我就想起王子昭,她想伺候少奶奶的梦泡汤了,说来这还挺愧对她的。临走前,我给她塞了许多银两,让她还回府去。
只要是我自己待在屋内,仿佛周围都凝滞了,无论我在喝茶,吃饭,还是睡觉,眼泪总会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能让我忙起来的只有干活了,于是每日天不亮我便进城,先去分店转转,过过账目,看看货,再询问下店里的杂事儿,最后去总店,中午吃罢饭再回来。偶尔弟弟没有课了也同我一起回家。期间张玉修来店里找过我,可惜当时我不在,他来无非就是些安慰的话,不听也罢。
这半个月就这样过去了。直到一日我来到总店时看见了久违的高婷茵,不知何时她下的山。
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当她问起我最近怎么样的时候,我的眼前又掠过王子昭那穿着黑色绒毛披风的模样,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内屋的桌子上,呜呜咽咽的大哭了起来。这可把她给吓坏了,当我遇见什么悲惨事情,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前因后果给她讲了一遍。
高婷茵反而怒气冲冲的对我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这儿事儿你还哭,你在哭,人家在办喜事儿呢,现在谁不知道城西的王子昭府要娶亲了。红灯笼都快挂在咱们门口了。”
我一听,心中更加难受,抱着高婷茵嚎嚎大哭起来。
高婷茵心一软,态度也不强硬了,安慰我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啊,咱这么漂亮年轻,哪里找不来好的呢,我看世容对你就不错的,他人虽在浙江,但指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我哪里再听得进去什么,只是一味的大哭。期间钱掌柜好像进来了,被高婷茵给打发出去了。
我痛痛快快的哭了足足有半个时辰,高婷茵安慰我了半个时辰。
大哭一场,感觉就是不一样,总比一直憋在心里的强。虽然这道伤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我哭完了才反应过来,高婷茵怎么下山了,那姑姑怎么办。
高婷茵高兴的告诉我一个以前从来不可能的事儿:姑姑要下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