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西斯是军事执政官,而且是苏拉指定的军事执政官。
在苏拉攻克雅典之前,雅典只有三位城市执政官(古时候10位),一位主行政,一位主司法,一位主财政。这三位执政官都是公民大会抽签决定的,一生只能担任一次。唯有负责军事的十大将军,是由贵族阶级选举产生,且可以连任。当然,这些将军不拿政府津贴。
而苏拉攻克雅典后,重组了政府,于是就有了第四位军事执政官,而十大将军的选举制度,也被苏拉废除了。
至于苏拉为什么会选择弗兰西斯做军事执政官,谣言很多。有的说弗兰西斯和苏拉达成了某种协议;有的说,苏拉之所以能攻下雅典城,是因为弗兰西斯做了内应;还有的说,弗兰西斯那一晚强硬地闯入了苏拉的军帐,给自己赢得了这一职位。而最后这种说法,显然带了雅典特有的性取向的色彩。
不管怎么样,弗兰西斯有苏拉在其后撑腰,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即便是雅典人自己,在对待弗兰西斯的态度上,也是十分微妙的。背叛者和掌权者这两个标签,像是乌鸦的双翅,扑扇在弗兰西斯的头顶。
因此当西塞罗在战神山上,大声说出弗兰西斯的名字时,雅典人对自己的城市执政官被指证,大多表现出震惊,而非愤怒。
高级议员们心照不宣地用眼神交换着意见。法官们则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陪审团的人群。
弗兰西斯扬起下巴,冷笑着站了起来。他用手随意地拂了拂昂贵的紫色长袍,走下了议员席。
“我是凶手?”弗兰西斯一步步走近演讲台,“我没听错吧?罗马人!”弗兰西斯的眼神凶狠,他看上去像是一头饥饿的恶狼,盯着西塞罗时,就像是盯着自己渴望的猎物,“看来你来雅典需要学习的不只是雄辩术,还应该学学如何管好你那张不知所谓的嘴......”
西塞罗回避了和弗兰西斯对视,他挺直了腰背,大声道:“法官大人,我认为弗兰西斯现在应该去站到被告席上,而朱利安则应当被当庭宣告无罪!”
弗兰西斯的脚步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哈哈大笑地转向法官席:“主法官,你就任由这个罗马疯子,在这里大放厥词?”
主法官绷紧了脸,他和其他法官们小声地商量了一下,主法官站了起来,高声道:“陪审团可以给出意见了吗?认为朱利安有罪的请举手!”
弗兰西斯猛地抬起手,指着主法官怒声道:“主法官!你是不是疯了!朱利安是罪犯!审判还没有结束!”
“控方律师,审判只有一天的时间,如果你不能提供新的可靠的证据,那么我只能要求陪审团做出判决。现在,控方律师,你要提供新的证据吗?”
“是啊,弗兰西斯大人,我家的老仆还等着我回去吃午饭呢,你到底有没有新的证据?”朱利安在被告席上,抱着双臂,虽然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却没有影响他摆出轻蔑的造型,“啊,我忘记了,时间太紧,现编证据也来不及了。”
陪审团里有人朝朱利安发出欢呼:“朱利安!朱利安!”
弗兰西斯脸色难看,他猛地回头,盯向朱利安的方向。
朱利安扯了扯铁镣,露出挑衅的笑容:“弗兰西斯,我等着呢。”
主法官这时清了清嗓子:“被告,陪审团尚未表决,你还是被告身份。请遵守法庭秩序。”
朱利安略略欠身,表示遵从。
主法官无视弗兰西斯的怒火,继续道:“陪审团!认为朱利安有罪的请举手!”
陪审团中,三三两两的人举起了手,在五百名陪审员组成的海洋中,这些人像浮在水面上的蚂蚁一样可怜。
“你们都瞎了吗?蠢货!这个家伙就是罪犯!”弗兰西斯对着陪审团咆哮道。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控方律师!”主法官冷冷地道,然后他再次问陪审团,“同意朱利安无罪,并当庭释放的,请举手。”
无数只胳膊举了起来。
天狼微微松了口气:“行了。”
西塞罗在演讲台上欣喜地大叫了一声:“我爱雅典!”
“我宣布,忒娅被强暴自杀一案,朱利安无罪,当庭释放。忒娅的父亲被控诬告罪,三位伪证者被控伪证罪,交由狱刑官看管,择日投票后,再行处罚。”
士兵上前将那三位被收买的伪证证人拖了下去。当士兵拖走忒娅的父亲时,那位富商凄厉地嘶喊:“大人,救救我,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
弗兰西斯转开眼,重重地冷哼一声,大步向会场的出口走去。
人群中发出嘘声,法官们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西塞罗虽然指控了弗兰西斯的罪名,但是却没有表示要控告他。而弗兰西斯现在还是雅典的最高军事执政官,似乎他现在想离开法庭,也没人能阻止他。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熊一样强壮的家伙,拦在了弗兰西斯的面前。
弗兰西斯微微变色,他侧移一步,想要绕道,然而那家伙也同样侧移一步。
弗兰西斯猛地停步:“让开!”他阴狠地道。
熊一样强壮的家伙双臂抱在胸前,冷笑着低头盯着他。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身穿白袍的罗马少年,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您的位置应该在哪儿!”少年抬起手,指了指被告席,“您得站在那里,接受审判!”
弗兰西斯不屑地瞥了眼那少年:“案子已经结束,我现在有公务要忙,要离开战神山。你要是再敢阻拦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然而熊一样的家伙仍然拦着他的去路,不为所动。
弗兰西斯转向场边的那队重甲步兵喝道:“士兵!将这两个扰乱法庭的罗马人拖下去!”
弗兰西斯是军事执政官,对雅典所有的士兵都有统辖权。况且朱利安已经离开了被告席,审判似乎已经结束。于是士兵们迅速地跑上前来。
熊一样的家伙终于动了,他跨大步挡在那少年的身前,像一堵坚实的墙壁,冷冷地盯着手持长矛的士兵。
少年背着手退了两步,对弗兰西斯淡笑了一下:“你错了,执政官大人,审判还没有结束。”然后他转身对着法官席大声道,声音清晰而洪亮:“法官大人!朱利安虽然无罪,但是忒娅被杀的案子,却只审了一半,请您下令让被告回到被告席上!”
主法官微微吃惊:“你说被杀?忒娅不是自杀?”
“当然不是,虽然凶手一直在误导大家,让大家以为忒娅是受辱后自杀,然而真实情况却是,朱利安根本就没有见过忒娅,而强暴忒娅的,另有其人!”
陪审团成员们惊讶地议论起来。
议员席上的高级议员们也开始交头接耳。
弗兰西斯冷笑道:“真是笑话,小小年纪,倒是学会了空口白牙,随意攀污!那一天忒娅的尸体被抬出来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忒娅的脖子上有伤口,又是从她自己的卧室里抬出,房间里还找到了自杀用的短刀,证据确凿,不是自杀又是什么?”
“脖子上有伤口也可以是凶手干的。忒娅的房间里虽然找到了染血的短刀,但是同样找到了其他证据!”罗马少年大步走向法庭的中央,“法官大人!”他朝法官席略略躬身,又转向陪审团的成员,声音清晰而响亮,“陪审团的成员们!
真正的情况是,忒娅在上个月就被凶手强暴。而就在两天前,凶手潜入忒娅的卧房,想再次对忒娅施以暴行,然而遭到了忒娅的拼死反抗。凶手害怕自己的罪行暴露,才杀死了忒娅,并且伪装成自杀的假象。更因为凶手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借用忒娅已死,不能为自己伸冤,而狠毒地将对忒娅施暴的罪行嫁祸给朱利安!
这是怎样的恶毒和残忍啊,公民们!你们能让这样毫无人性的凶手,继续逍遥法外吗?你们能让辉煌的雅典历史,因为这样一个卑劣至极的执政官而蒙羞吗?
雅典人!是时候拿出你们的权力了,可怜的忒娅在苦等你们的公正,请替她裁决真正的凶手吧!”罗马少年举起双手,大声疾呼。
战神山上的声浪,如风过松林,呜呜作响。人们的情绪都有些激动起来。
对忒娅悲惨的遭遇的同情,还有对那凶残的凶手的愤怒,形成一道沸汤的浪潮,陪审团成员们互相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白袍少年更是挥舞起拳头,在人群面前走来走去,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有节奏地呼喊:“惩罚凶手!惩罚凶手!”
陪审团的成员们竟然被一脸正义的少年带动起来,他们跟着白袍少年一起,举起拳头,发出了呼声:“惩罚凶手!惩罚凶手!”
五百人的声音扩散开去,在雅典的街道上引起更大的反响,更多的人加入了这个呼喊。一时,要求惩罚凶手的呼声几乎响彻了整个雅典城。
弗兰西斯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想强行推开面前的士兵,离开这里,但是烈熊再一次拦住了他:“臭老头,去你该去的位子吧。”烈熊冷笑。
这么多雅典人有志一同地表达同一个声音,雅典大概几百年没见过了。高级议员席上的议员和法官们,都感到有些震动。他们的目光落在人群前方的那个罗马少年的身上,互相小声地询问那个少年的来历。然而除了罗马的学子和朱利安的朋友以外,他们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
主法官站了起来,高举右手,示意大家安静。
人群静了下来。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罗马少年,垂手而立,脸上带着一贯的淡然的微笑。
西塞罗和朱利安也来到了少年的身边,朱利安身上的镣铐已经去掉,虽然没有佩戴武器,但是他的站姿,却是一个护卫的姿势。
议员席上的议员们再次交头接耳,一名议员招手叫来了一个卫兵,低声吩咐后,那卫兵飞奔而去。
“干的漂亮!”西塞罗对天狼小声道。
“小意思。”天狼淡定地微笑。
主法官清了清嗓子,开始问话:“罗马人,朱利安已经无罪释放。案子本应该已经了结,但是你却提出忒娅不是自杀,而是被凶手谋杀。我来问你,你可是要控告某人就是杀害忒娅的凶手?”
“不错,同时西塞罗就是忒娅被杀案的控方律师!”
“恐怕不行,西塞罗已经是朱利安的辩护律师,他不能再成为控方律师,如果你们要控告,必须另选一人。”主法官驳回了天狼的要求。
西塞罗看了看天狼:“看来只能靠你了。”
天狼微微皱眉,他实在不想在雅典太过露脸,雅典不是小城市,指不定就有雅典人去过罗马,还刚好在议会上见过自己呢?然而眼前却是没有其他选则。
“大人,我盖乌斯,就是控方律师,我替死去的忒娅,控告城市执政官弗兰西斯,强暴罪以及杀人罪,我要求立刻解除他的职务,并且宣判死刑。”
法官似乎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看向被堵在法庭出口的弗兰西斯:“弗兰西斯,你现在是被告了,你现在是选择自辩,还是找人当你的辩护律师?”
弗兰西斯狠狠地回头:“主法官,你被一个罗马小子耍得团团转,真是雅典的耻辱。”他说着扬起下巴,“我是不会去被告席的!这里是雅典,我是雅典的执政官!”
“那很遗憾,我只好下令士兵,将你押往被告席。正如你所说,弗兰西斯,这里是雅典,而我是雅典的主法官!”
主法官冷冷地说完,对士兵们挥了挥手。这一次的士兵们没有犹豫,他们扭住弗兰西斯的胳膊,将他押往了被告席。
弗兰西斯破口大骂,不断挣扎,然而他还是被丢在了被告席上。
西塞罗和朱利安退到了等候席上,法庭的演讲台上,只剩下了那个白袍的罗马少年。
弗兰西斯理了理长袍,冷笑道:“罗马小子,你诬告我,会死的很惨的。”
“执政官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人还是好好想想,有什么后事需要交代的吧。”天狼冷冷地回敬道。
“控方律师,你说忒娅不是自杀,凶手是弗兰西斯,请展示你的证据。”主法官道。
“证据就是忒娅的尸体。”天狼朗声答道,“她脖子上的创口,明显是他人造成的,而不是自杀。”
“忒娅的尸体?忒娅的尸体都已经火化了,你是想给法庭呈上骨灰,当证据吗?”弗兰西斯嘲弄地笑道。
“当然不会。”天狼微微一笑,“法官大人,为了更好地展示证据,请允许我的随从上庭。”
“我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