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厢的陆云卿在意识到君瑶称呼奇怪的那一刹那，也改变了措辞，并凭借着与君瑶之间心灵相通的默契，将所有能够吸引宁戚，并能够与之谈判的话题全部自然而然的和盘托出。

毕竟正常情况下，君瑶哪里肯这么乖巧的一口一个“公子”不离嘴？

本来他们只是尝试，却不想宁戚真的顶着冷风瑟瑟，在暴雨中安静听他们讲述了这么久。

而早就忍受不了的君瑶，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陆云卿把这一段尬演完毕，就盼着什么时候宁戚能大发善心放他们进去。

不过他们聪慧，宁戚又何尝蠢笨？

早就听出来这两个年轻人似乎不知道在何时认出了伪装过后的自己，宁戚本来有些生气的，但是这两个年轻人的话题见解很是有趣。

再加上今年的科举中，他本来就对陆云卿这个从草原归来的年轻人充满了希冀和兴趣，这才支撑着他顶着冷风雨水，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下去。

“不过……”宁戚垂了眸子，将视线集聚在两膝酸软，已经没什么力气可以支撑自己站起来的陆云卿身上。

“你这年轻人，体质太过差劲，竟连老夫这一个老头子都不如，实在是让老夫担忧你会不会短寿啊。”

别他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可塑造的人才，结果刚刚塑造完毕，这年轻人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命呜呼。

这可就让他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家难以接受啊，而且还可能会直接要了命啊。

毕竟，他的生命……已经着实不长了。

“呃，丞相大人，我家公子他在雨中淋了这么久，而且他身上还有很严重的外伤和内伤，真的也是挺不容易的了……”

生怕宁戚对陆云卿的体质有什么误会，君瑶急忙上前去把陆云卿搀扶起来。

然而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

刚接触到陆云卿的体温，君瑶只觉得自己好像是骤然间摸到了一个冰块似的，冻手的渗人。

“怎么这么凉？陆云卿！陆云卿你醒醒？”

意识恍惚的青年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然而等醒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在温暖的厢房中了。

四周都是朴素的烛台，他躺在一张小床上，被雨水淋湿的湿漉漉衣物已经被君瑶换去，穿着干爽的衣物，躺在温暖的被窝中，面前还有一个燃烧着红炭的暖炉。

陆云卿有些晕晕乎乎的醒过来，乍眼一看，就瞅见了穿着一身随意棉质官袍的宁戚正坐在火炉的旁边，一面拿着火钳，一面斜眼用银灰色的眸子瞧他：

“你醒啦？”

陆云卿愣了一下，视线在屋子里逡巡一圈，却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的身影。

宁戚不用看都知道他是在找什么，遂一边拨弄着炭火，一边解释道：

“你在找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是么？她去厨房帮你准备姜汤了，一会儿府上的下人会跟她一起把熬好的药给你端过来，你体质太弱了，需要喝点暖和的先暖暖身子。”

陆云卿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

在停顿了一秒钟之后，他猛地将榻上的棉被掀开，赤足下到地面，朝着宁戚

所在的地方，便行了一个端正的晚辈跪拜礼：

“晚辈陆云卿，拜见丞相大人。”

他的动作极为恭谦标准，还拖着病体起身，在涵养和礼仪上完全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要是换了平常人，肯定都是客气的虚扶一把，说什么“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之类的。

然而宁戚，很显然并不按惯常套路出牌。

他连头都没抬，也没有看一眼陆云卿，只是淡淡拎了火钳道：

“你还是先就这么跪着吧。”

……

陆云卿承认自己当时是有些懵的，甚至脑子里提前想好的许多措辞，也都在一瞬间被突然打乱了。

不过陆云卿这些年来，之所以能够在普通的学子们脱颖而出，最关键的一项特征，也是因为他……心态足够的好，而且能够沉得住气。

所以宁戚叫他跪，他连一句话都没有都说，而是就那么继续用已经跪的红肿的膝盖，继续跪着了。

宁戚眯着铁灰色泽的眸子，对着陆云卿语气慵懒道：

“你就不问问老夫，为什么要让你跪下吗？”

陆云卿闻言，先是沉默着抬眸看了一眼宁戚，这才重新将头低了下去，态度在恭谦的同时，却又多了一抹不卑不亢。

“晚辈……不知。”

“哼，不知？”宁戚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似乎很不喜欢陆云卿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不肯坦诚说实话。

感受到了宁戚的怒意，陆云卿知道自己今天纵然是想要装傻，却也是没办法装的过去了，最后只得在宁戚的注视中，语气无奈道：

“敢问丞相大人，是几时发现我们在说谎的？”

宁戚听见他认了撒谎和欺骗，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许，但还是摆着一张臭脸：

“哼，你们早就暴露了！真当老夫是三岁的小孩不成，当真能够被你们戏耍？”

陆云卿闻言赶紧低头：

“晚辈不敢，晚辈知错，还请丞相大人饶恕晚辈的不得已而为之。”

“你说话倒是说的很好听，但是光唱的好听是没用的，老夫这个人从来都不喜欢那些旁门左道的花架子，你想让老夫认可你，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宁戚将火炉里烧光的一块炭火挑了出来，在水盆里浸灭。

“否则的话，你是怎么燃烧起来的，老夫就能够做到怎么让你瞬间熄灭。”

宁戚的话意有所指，乍听上去像是在说那块炭火，然而实际上比喻的，却是陆云卿这颗因为恢复的科举而逐渐冉冉升起的朝堂新星。

“是……”

陆云卿的内心其实都已经开始有些震颤了。

宁戚的气场，他虽然早就已经想过了，绝对不是正常人可以相比的。

但是他怎样都没有想到，原来宁戚的气场居然会这么强大。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是比较沉得住气的人，但是一见到宁戚，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感觉到害怕，会开始感觉到对眼前的这个人，总是抱有着一丝丝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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