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非就是想说，十六号兄台口中脱口而出的‘世族’这个词汇，从本质上，就已经将人划分为了三六九等。而这种阶级划分，绝对是违反了‘天下为公’的这个概念的。所以你觉得，十六号兄台发言有误，对吗？”

这一下子，倒要换成陆荣灿诧异了。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是可以的，最起码能够看清楚他问题的根源之所在。

但……

也就仅止于此了。

因为这个问题，纵然知道了关键和症结点的所在，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回答好的。

这是一个——难解的死题。

陆云卿叹道：

“这问题的确够刁钻，而且涉及到了在场不少监考官关注的敏感问题。所以即使很多考生知道大概要怎么答，但是会碍于在场权贵的面子，不知道如何开口去答。陆荣灿，可谓恶毒。他正是深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才会猛地对十六号的那位考生，发起逼问。”

“啊……”君瑶听了陆云卿的解释，这才醍醐灌顶般的恍然大悟。

但是恍然大悟了也没用啊，她更加的开始为闻子逸担心了！

这下子怎么办，闻子逸，你要是答不出来，那你不仅仅是装逼失败的问题啊，这这这、真的很丢脸、还得罪人的啊！

但是闻子逸显然是场中最为淡定的那个人，他先是弯下腰来，对着在场的所有考官们缓缓作了一揖，随后便开始用最为大胆的语言，对陆荣灿的问题进行有力反驳：

“可陆公子，世族的存在，并非‘不公’！阶级的存在，也并非‘不公’！‘天下为公’所讲的，是要建立一个‘尽量公平’的体制，而绝非完全的‘绝对公平’！”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

就算是如今用了如此严苛的朝试制度，小心翼翼，力求公平，但最后，不还是出现了像陆云卿这种被人刻意抽取竹签，被人背后动手脚的情况吗？

但这仅仅是对陆云卿而言罢了。

对于其他的考生，尤其是牌号靠前的考生，这个考试规则，就是十分公平的！

“世族的道理很简单，因为普通人、和受过教育的人，本来就是一种不同的存在和阶层。一个普通人和一个接受过长年累月涵养和修身教育的人，最后却拿了同样的工钱，干着同样的职位，陆公子觉得……这是公平吗？”

陆荣灿闻言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极为恶毒的眼神，盯着闻子逸。

这种见鬼一样的疯话，闻子逸居然也敢在这种场合说出来！他要疯，陆荣灿才不会陪着他疯！

但那厢的闻子逸，还是继续说着：

“那绝不是公平！我说这番话，并不是说世族就高人一等，而是因为他们的祖上、或者是他们本人，付出了比普通人更多的努力、拼搏和汗水。所以他们应该享有的资源、地位，就是要比什么都没有付出过的普通人更高。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这就好比一个村子里，有三户人家，有三亩田。

其中一户人家耕种了两亩田，另一户人家耕种了一亩田，最后一户人家一亩都没种。

但到了最后，这三户人家都各自领了一亩地的粮食。

这里面，看似实现了公平，似乎每个人都平均的享有了一亩田的粮食，没有人多于谁，也没有少于谁。

然而实际上，这公平吗？

一点也不公平！

那辛苦种了两亩田的人，最后却只分到了一亩田的粮食。而那什么都没有种的那户人家，却平白的捡了一亩田的粮食。

或许……大家会觉得，这里面只有那个种了一亩田，也吃了一亩田粮食的那户人家，是公平的。

但其实，那也不公平。

因为这户人家吃到的一亩田，是人家付出了应有的劳动，而理应换来的。

与那户什么都没做，却分到了一亩地粮食的人家一相比，那还是不公平的。

所以这个世界上，绝对的公平，其实并不是一种公平。

世族的存在，或许的确会划分了阶级。

但阶级的划分，都是有理由的。这里面，不可能是绝对的公平，也绝不会违反了“天下为公”的理念。

闻子逸在生动形象的举出了这个例子之后，抬眸对着陆荣灿言笑晏晏道：

“陆公子，你可认同我方才的说法？”

“一派胡言！”

陆荣灿气得都要暴走了，差点就维持不住自己的君子形象。

君瑶分辨不清楚闻子逸这到底是说的好，还是说的不好，所以急忙低了头，去看陆云卿的反应。

似乎是感受到了头顶上方传来的属于少女的求解目光，陆云卿唇角微勾，了然的评述道：

“是一种……挺大胆的言论。这样的回答内容，让我……深感意外。”

闻子逸所答，与陆云卿心中想出来的这道题的标准答案，是完全相反的答题思路。

不过，倒也算另辟蹊径，算是这位闻少爷的独特风格吧。

“不过，他能够说出来这样的话，大抵也是因为他叫闻子逸。否则，他此刻已经会被场中出身普通的学子，以及寒门学子，给一口咬死了吧……”

而在得罪普通学子的同时，闻子逸的这番话，也赢得了在场除了‘陆荣灿’以外的其他世族中人，以及翰林院诸位考官的好感。

毕竟，这些人都是世族。

闻子逸的那番辩驳，完全有着浓厚的在为世族洗白的嫌疑。

“你当真是在一派胡言！”陆荣灿自己也是世族，但是因为这是闻子逸在反驳他提出的问题的缘故，所以无论闻子逸说的是什么，陆荣灿都不会苟同。

“闻公子，你已经是在刻意的混淆‘公平’和‘天下为公’的概念了好吗？先贤的教导，是为了让你在此仗着闻家的身份，在这里鼓吹世族的吗？你……”

然而，陆荣灿如此激愤的骂腔，已经被翰林院的首席大人，拍桌阻止了。

“好了，陆荣灿，闻公子所作的辩驳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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