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昨天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尸身的时候，陆云卿蹲下身来仔细看的时候，就发现了孩子姿势的异常。

一般来说，在风雪里冻了一夜的尸体，不可能像这孩子的骨架一般柔软，甚至还能够呈现出一种躺在妇人怀里的姿势。

那个时候陆云卿有些疑惑，但是觉得这或许是母亲后来用体温捂暖了孩子的骨头，再加上所有的肌肉组织都已经被吃掉，所以才不会有所谓的尸僵反应。

然而……陆云卿在小棚子里看到那些被雪深深埋上的木炭时，就知道可能是他想的太过于天真了。

最初，孩子是被冻僵的，血肉还在的时候，可以用木炭取暖烤化，让孩子只是被单纯的尸僵束缚着。

可是后来，随着孩子死亡时间的逐渐变长，所谓的尸僵开始自己逐渐缓解。

等到了昨天下午孩子的母亲抱着他，在雪地里痛哭，被人围观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多的时间，所以孩子的尸僵已经缓解，骨架看起来才会那么的柔软。

其实这是很好理解的道理，可是陆云卿始终还是有些不敢承认，居然会有这样倒打一耙的母亲。

所以他是在有了充分的思考过后，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的。

而看到现在妇人的反应，也已然是证实了陆云卿的想法。

只是……陆云卿还是有一点不太能想得明白。

他缓缓蹲下身去，看着眼睛都哭肿了的妇人，蹙眉疑惑提问道：

“为什么你不在孩子死亡的第一时间，就告知大家他的死讯，或者是好好把他埋葬了呢？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让他的尸体就那么躺在木棚子里，最后便宜了这只受伤的秃鹫，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假如那个时候，就把孩子给埋葬了的话，或许……也不会落得这么凄惨的死相了吧。

君瑶抿着下唇，觉得这位母亲昨天之所以那么歇斯底里的抓着陆云卿不放，也是因为她心中对于孩子的愧疚实在是太深切了。

因为对自己的怨恨，无处发泄，她便把所有的矛头和愤怒，都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可是……

君瑶有些不太能够容忍这个妇人。

她明明知道，孩子死亡的过错，明明就不在陆云卿的身上。

可是在昨天，所有在场的牧民，甚至包括一向严明公正的李霁牧主在内，都在齐刷刷的痛骂和指责陆云卿办事不力，才害得孩子出了如此凄惨祸事的时候，她就只知道跪在那里，扮成弱者的模样，痛哭流涕。

置陆云卿于不义之地，更是丝毫都没有要站出来为陆云卿辩解的意思。

对于这个，就让君瑶感觉十分愤怒。

“对啊。”

她语气不太好，也跟着陆云卿一起询问这狠心的妇人：

“为什么在你孩子出事的第一时间，你没有公布孩子的死讯，也没有为你的孩子下葬，就那么把他孤零零的扔在了棚子里呢？”

昨天她们之所以没有怀疑这妇人的证词，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妇人的确被证据，前天晚上的夜里，她的确按照她口中所说的，去了坦格木额吉那里做工了一晚上。

君瑶也跟着蹲下身来，不动声色的把陆云卿往后推了一推，下意识的要让他远离这个妇人，以免她继续张嘴乱咬人，君瑶来不及阻止，陆云卿的手腕上恐怕又要再被添一道新伤了。

陆云卿自然注意到了君瑶的小动作，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很配合的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瑶儿这样会担心他的话，那他就这样做吧，让瑶儿能够心情舒畅一点，不用再这么疲累了。

“我……”

那妇人哽咽着，泪如雨下，几乎已经快要泣不成声。

君瑶蹙着眉，原先对她的一丝同情，也随着她这么暧昧不明的态度，而带了一抹失望。

“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是不肯说真话吗？”

这妇人压根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

君瑶觉得，这大概真的是她毕生所见过的，最为铁石心肠的母亲了。

孩子明明都还在那个破破烂烂的棚子里，不知何时，就会被闯入的野兽给叼走。

她居然还有心思，继续为了那么一点工钱，去做工，而不是守在孩子的身边，办理孩子的丧事。

君瑶觉得，如果这母亲真的是这样想的，那就说明她根本不爱她的孩子，而且对于孩子的死无关痛痒。

“那……”君瑶疑惑的盯着她，“你这般伤心欲绝的哭泣，又是在做什么呢？”

既然根本就不在乎孩子的死活，何必要做出这么一副慈母的模样。

让旁人看了，只会更加指责陆云卿的失职。

而一旁看着这一切的牧民们，只觉得世界观都被颠覆。

什、什么？

孩子是早就死了的？

人群中终于有最开始就疑惑怎么会是秃鹫的牧民醒悟过来：

“对啊，我怎么就忘了呢！秃鹫是吃死肉的啊！那孩子肯定早就死了，婶子你到底为啥要撒谎啊？”

牧民们的讨论，君瑶都听着，也同时把问题抛给了抽泣着的妇人：

“你听到了吗？大家……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而陆云卿，你也欠他一个道歉。”

昨天李霁甚至都为了此事，打了陆云卿一拳。

这一拳，偏偏的还是站在所有正义的角度上，君瑶有怒，但是却不敢还。

而且……你昨天还咬了陆云卿！

君瑶对这个妇人是带着一抹厌恶的，因为她不能理解妇人的行为。

直到……落泪不止的妇人，终于用哭哑了的嘶哑嗓音，在她的面前，含泪说出真相的时候，君瑶心里的那点怒火，才总算是被彻底浇灭了下去。

“圣女姑娘，不是我不想将孩子葬了，而是这冰雪封冻的时节，人命就像草芥一般不值钱。我……我实在是没有钱，给孩子买副好棺材，所以主子那边的活儿，我是一天都不敢离开。本想着等到合适的机会，就跟主子说一声，提前支一点工钱，把孩子下葬，可是谁想到我来晚一步……我……”

她当时看到孩子成了那般模样，心若死灰，悲痛和自责不已，已经让她丧失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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