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卿口中带来的这个消息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
君瑶挥舞的翅膀差点撞翻了碗筷,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那窝雏雁不是你养的?那为什么当初,你又要死死地拦在那窝雏雁的面前?”
然而陆云卿闻言,只是垂着凤眸,并没有开口说话。
他将停滞至一半的竹筷放下,随后又把小雪雁面前被撞歪了的碟子细心理好,做出了一副打定主意什么都不打算解释的模样。
君瑶看他一眼,就大概明白了陆云卿现在的想法。
“好吧,我也不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群雏雁的所在地的。总之如果那窝雏雁的主人的确如你所说,是展焕世子养的,那的确要比是你豢养的结果要好。”
虽然她知道这样说未免显得无情了些,但事实的确是这样。
陆云卿闻言,这才肯抬眸看了她一眼。那张俊美的面容上,隐隐多了一抹探究。
君瑶浑然不觉,还在兀自说着自己的判断:
“因为你想啊,如果这窝雏雁是你养的,那这窝雏雁死了便是死了,搅不起任何风浪。毕竟你现在身份尴尬,就算被人杀了爱宠,也不会有人替你做主。”
可是展焕就不一样了。
身份尊贵的展焕毕竟还是这个草原上的贵族,又是可汗的嫡子。如果展焕发现自己养的雏雁被人残忍摔死,一定会誓死追究到底的。
故意摔死世子爱宠的忤逆罪名,已经足够那些人死上十回八回的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借助展焕之手,除掉刘武等卑鄙恶仆。
君瑶拍了拍小胸脯,不由得深深地庆幸起来,还好自己昨天的时候行程匆忙,没有来得及把雏雁们的尸体埋起来。
否则的话,展焕岂不是得隔很久才能找到雏雁们的尸体?
然而陆云卿却看了她一眼,默默摇头提醒一句: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为什么?”
君瑶不解看向他,“展焕世子既然都肯派人来给你送吃的,那就说明他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他饲养的雏雁被人杀了,他就一定会找到凶手,给雏雁们报仇的!”
然而陆云卿还是不断摇头,“来不及的,昨夜下了雨,西边草场泥沼积水,等闲的马匹根本无法踏足。展焕今早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大清早就奔赴雏雁所在地,那就说明,他今天早上已经不会再去了。”
展焕最起码也会等到水洼稍干的下午时分,才会发现那群雏雁的尸体。
可是自己等吃完了这顿早膳……估计也已经马上就要被带去审问了。
君瑶这回听明白了,一瞬间小脸上面色铁青: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今天上午审讯的时候,赫连世新就会一口咬定是你偷了贡品,想办法置你于死地。而展焕却没有办法及时发现雏雁的尸体,来不及杀了刘武来救你?”
陆云卿闻言没有点头,只是他漆黑凤眸里古井无波,显然是已经默认了小雪雁的说法。
“难怪你方才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小雪雁显得很是焦急,两只玉石色泽的细长爪子在枯草柴枝上“啪嗒”、“啪嗒”的左右徘徊着。
这该怎么办才好。
展焕的行程也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总不能把刀架在展焕的脖子上,逼他现在就去西边草场查看那群雏雁的死活吧?
陆云卿就坐在食盒一旁,一双深邃凤眸轻垂,就那么看着小雪雁为了自己的事情而担忧着急的模样。
她……好像不似是演出来的。
看来是真的有在担心着自己的死活。
可她为什么要救他呢?
明明所有人,都是希望他能够早点死掉的。
“可是陆云卿……”苦心孤诣思考着办法的小雪雁突然回过头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白衣少年,“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放弃了么?”
这或许是陆云卿自救的最后一番希望!
只要能够干掉刘武这个人证,贡品被盗案就有了转圜的余地。而纵容手下伤害世子爱宠的赫连世新,多少也会受到展焕的迁怒,等同于一箭双雕!
然而面对小雪雁眼中的氤氲波动,陆云卿的一双漆黑凤眸却寡淡依旧。
他没有回答君瑶的咄咄逼问,只是将小碟子里,他为她细心挑出的肉糜和菜根,朝着她的面前轻推了一推:
“吃吧。”
呃。
“陆云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
小雪雁当即就要开口骂人,然而转瞬,却被紧接着开口的白衣少年眼中的阴戾之色所喝住:
“你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飞去找展焕,好带他看一看,刘武这群人渣做出来的好事。”
他、或许可以试着相信她一回。
试着把自己的性命,交托于她的手中。
“陆云卿……”
君瑶起初还没反应过来陆云卿突然说出口的这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等明白过来之后,看着陆云卿的一双水亮圆眼睛里,顿时溢满了惊讶。
陆云卿看她一眼,倏然抿唇轻轻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她羽毛柔软的脑袋:
“外面有人看守,我身负重伤,无法走出去。可是你不一样,你能够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在草原上来去自如的。所以,你是最佳人选。”
可是陆云卿……
君瑶似乎有些被白衣少年这个珍惜少见的如云笑容给晃了眼睛,一时半会儿居然没能做出什么反应来,就这么任由他伸手抚着自己的脑袋。
陆云卿的嗓音清冽而又低沉:
“我只能靠你了。如果你能够在我倒下之前,成功的把展焕带回来。那么从此以后,我们的境遇,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小雪雁有注意到,这是陆云卿第一次用了“我们”这个词汇,而不再是一个孤零零的“我”字。
君瑶艰难的张了张唇,好半晌,才终于找回了自己颤抖的声线:
“那如果……我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带着展焕回来呢?”
陆云卿闻言,只是淡笑一声,将抚在小雪雁茸毛上的手收了回来,语调无喜无悲:
“那这大概便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