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儿学着匠人把粘泥从田里抠起来。
奶妈已走到田边,看见两位小姐已经弄成了小花猫,忙叫道:“小姐,快快上来,怎的脏成这样?”
她俩人本没注意,听这样一说,华浓看向武珝。
好家伙,脸上、眉毛上、鼻尖上全是泥。华浓忍不住大笑起来。
武珝抬头,一脸愣头样,更加让人笑得肚子疼。
华浓还嫌不过瘾,抓起一巴泥就往她脸上抹。武珝也不示弱,将手里的泥团给她扔去,两人你来我往,搞得像两个兵马俑似的。
喻妈妈和奶妈看着两个调皮蛋嘿嘿笑不停。
等她俩疯够了,喻妈妈去行礼处拿来干净衣服,一人牵一个来到溪边。
华浓想着那条黑蛇,心里仍害怕,左看看右瞧瞧,时不时扔个小石块出去,想要投石撵蛇。
在两个妈妈的帮助下,没过一会儿,两个泥人又变成了美丽的小公主。
刚换下的纱裙薄如蝉翼,随风轻飘。
两人手牵手,蹦蹦跳跳随着武士彟进村的小路跟上去。
未到院内就听见处处犬吠叠起。
华浓望向四周,家家残垣断壁。院中一群孩子正在嬉戏,却一个个生得黑不溜秋,骨瘦如柴。
武士彟和李大人正坐在一根缺了角的长凳上。
一个满头白发,身穿补丁烂衫,佝偻着背的老奶奶端着一碗东西颤巍巍的走出来。
“军爷,这几年收成不好,交完官粮也没剩多少,就请官爷喝下这碗米羹裹裹腹。”
武士彟忙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碗连连道谢,然后将碗又转递给李大人。
“李兄请。”
李绩早已渴得舌头冒烟,端过来咕噜几口,整碗下肚,将空碗递给老奶奶说:“多谢老人家。”
老人又去到屋里准备再给武士彟乘一碗。
华浓和武珝伸出舌头,渴得像两条小狗,一溜烟跟进屋里。
灶台上放着一个木盆,木盆上盖着一块木板,老人抖着手把那木板揭开。
什么好东西,华浓心想,躲在她背后往里面偷看。
老人像宝贝一样,用木勺把里面的东西轻轻舀出,倒进碗里,喘着粗气喝了一口,顿时好像整个人都清爽了。
华浓这才看清,里面的东西只不过是清稀的米汤。
老人发现身后的孩子,忙又乘了一碗,木盆发出刨底的敲击声。
“孩子们,渴了吧,来喝点米羹。”
武珝甩动膀子,小跑过来。
接过碗就开灌,她好像想起什么,一下忍住,将碗高高端起,说道:“姐姐喝。”
“谢谢小珝。”华浓接过碗喝了两口,重又递给她。
武珝望着那个老奶奶,肚子咕咕直叫。
“奶奶,我饿了。”她摸摸自己的小腹。
老人慢慢走到一口瓦缸前,上面同样是一块木板。
“奶奶这就给你们熬粥。”
她的身体弯得更低,像是要栽进缸里。
华浓跟过去,手伸到缸底想要帮她,却捞了个空。
她仔细往里面瞧,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粒米无精打采的躺在缸底。
“奶奶,已经没有米了。”华浓说道。
老人摇着头,叹着气:“这几年收成不好,交完官家的就没米了。我们熬米羹就着青菜吃。”
都知道青菜刮油,这样个吃法不是越吃越饿吗?
华浓想着,拉上武珝说道:“奶奶不用做饭,你且等着我们。”
说完两个小孩儿跑出院子,去到放行礼的地方。
轿子上放着一些葱油饼和绿豆糕,华浓用布包了几个又带着武珝跑回来。
她们走到老人身旁,华浓将东西递到她手上说道:“奶奶,给您吃。”
老人颤抖着双手将布揭开,原来是香喷喷的饼子。
她使劲咽了一口唾液,强忍着饥渴的欲望,眼泪颗颗往下掉。
“谢谢!谢谢!”她给两个小孩深深鞠躬。
华浓难过得跟着掉泪,武珝不懂,只是神情凝重的望着她们。
老人把饼藏进米缸里,再用木板盖上。
武珝不解问她:“奶奶,你为何不吃?”
老人微笑着回答:“我的儿子、媳妇、孙子还在地里,等他们回来一起吃。”
实在是太可怜了!一听这话,华浓竟控制不住呜咽起来。
想想自己在未来的那个世界里成天都是大鱼大肉,吃不完,用不尽,是何等的幸福!
士兵们虽然很饿,武士彟见这里太贫穷,让他们喝过凉水后便继续赶路。
他计划找个府衙让他们吃饭休息。
队伍已没有刚出发时的生气勃勃,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又累又饿。
又走了几个时辰,武士彟见众人疲乏,找了个绿阴之地,让大家停下来休息。
他调转马头,来到轿子跟前,把帘子掀开,看着里面的两个孩子问道:“珝儿,浓儿,累不累?”
两人摇摇头,依在一起。
武士彟转向喻妈妈道:“喻夫人可否把带来的食物分给众人。”
喻妈妈听言,随即将放在车上的包袱拿出来,里面装着一大包饼干。
她开心的说:“都拿去吧,我们坐车不饿。”
武士彟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取了几块葱饼和绿豆糕给她们,将剩下的提走。
两个小家伙早吃过了,这个时候正乏,对外面的一切提不起兴趣,就躲在车里睡觉。
“刘护卫,你把这干粮拿去平分给大家充饥。”武士彟取了两个饼出来,把剩下的递给身边的贴身士卫。
“是,大人。”刘护卫接过东西,又将饼分给带头的士兵。那几个小队长再将饼撕成小块分给众人。
武士彟递了一块饼给李大人,手上剩下那块又分成四小块,自己留一块,另外三块分给自己的护卫。
李大人见状,竟不好意思下口。
“武兄如此厚爱将士,难怪每次出征都能战无不胜。我李某自愧不如!”
说完,将饼分成两块要与他同享。
武士彟却不这么认为:“李大人乃是国之栋梁,武某岂敢与您相提并论。”
说完接过他手里的食物,两人相视而笑,豪气干云。
休息片刻后队伍又开进一道峡谷。
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鼻而来,苍蝇在上空翁翁乱飞。
“什么东西,这么臭?”前面一个士兵说道。
华浓和武珝被那恶臭熏醒。华浓将头伸出窗外,想要寻找臭味的来源。
她远远望见一群黑压压的苍蝇正堆集在什么圆形的物体上。
树枝从车旁擦过,她顺手折了一根。
临近那堆苍蝇时,往那上面一扫,苍蝇受惊,群起乱飞乱叫。
“啊,妈呀!是人头!”
华浓扔掉树枝尖叫,车里的人都吓得脸色铁青,搂到一起。
她大惊小怪,前后的将士们却不以为然。刘护卫淡定的走到那里,将苍蝇赶走,旁边居然还有两颗,小小的,应该是小孩儿的头颅。
武士彟在前面问道:“刘护卫,有何发现?”
刘护卫上前,回道:“看样子,有可能是饿死或病死的,没有发现兵器。”
正说着,迎面过来一群人,一个个穿得衣衫褴褛,又黑又瘦,成人也不过五六十斤,一张黑皮包住内脏,犹如蝙蝠。大家拄着木棍相互搀扶前行。
武士彟找了一个老妇人问道:“大娘,你们是何许人也,这是要去哪里?”
“回官爷,我们乃是益州人士,欲前往利州。”妇人回答。
武士彟不解,继续问她:“益州乃是平原,是富庶之地,为何要弃富投贫?”
老妇人一边抹泪一边回答:“官爷有所不知,如今益州长孙一族和官府勾结横行于世,欺压、收刮老百姓,城里的人死的死,病的病,听说利州的武都督为官清正,监察得力,所以我们就打算去那里。”
李勣一听,火冒三丈:“竟有这等事,看老子到后扒了他们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