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说谁来了？”
“回老夫人，来的是顾家庶子，顾二公子。”
程夫人和程老夫人对看一眼，“娘，他来做什么？”
程老夫人眼神迷茫，慢慢摇头，“请顾二公子进来吧。”
来到程家，怀里贴着那一纸婚书，顾沉的心逐渐冷静下来，想到他那位好大哥，他的唇角扬起，眸眼带笑，穿着一身锦衫从容的踏进门。
“顾沉，见过程老夫人、程夫人。”
哪怕西北浮躁的风，也没能吹灭年轻的顾二公子身上的淡淡风华，少年尚未长成，却已能看出往后不可限量的前途。
顾家子嗣虽少，但随便拎出一个，都比世家精心栽培的苗子好许多。
哪怕是庶子，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程老夫人缓声问道：“二公子刚从哪儿回来？”
“刚从西北回来。”
难怪顾家寿宴没能见到他的身影，程老夫人嗯了一声，“快请落座吧，见老婆子实在不需重礼。”
顾沉眼神温柔，乖顺的在座位坐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就凭这张脸，怎么瞅都令人欢喜。
若他不是庶子，也算良配。
程夫人如是想到。
“晚辈来此只为一事。”顾沉从怀里取出薄薄的婚书，“这是当年祖父与程老爷子赌酒立下的约定，程老爷子输了酒，承诺程家孙女选其一嫁给在下。”
程老夫人急急接过婚书，程夫人道：“娘，还有此事？”
瞧着记忆里熟悉的字迹，程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爷子临终前将一物交给她，且切切的嘱咐，满了十年之期才能打开。距离十年还有一个半月，老夫人放下婚书，“我去去就来，劳烦二公子稍等。”
顾沉微笑：“不着急。”
如何能不急？
程老夫人步履匆匆的离开正堂，换成程夫人捧着婚书眉心焦虑，这算怎么回事？瞧娘的表情，不像知道程顾两家有婚约，这若是成了真，顾二公子看上了她家宝贝女儿又该如何？
有婚书挡在中间，顾家一日不给出说法，程家姑娘还不能出嫁了？
岂不荒唐？
程老夫人回来的很快。
“顾二公子，你且拆开看看，是不是此物？”
顾沉将密封的信拆看，一封婚书从里面掉出来，他心满意足：“回老夫人，这正是当年祖父和程老爷子为家中孙儿定下的婚约。”
“那你来，是要……”
“不瞒老夫人，我想借此婚书，求娶程家长女，程宛。”
听到程宛的名字，程夫人松了口气，另一旁的程老夫人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乍然听到程宛的名字，猛地抬起头：“不行！此事万万不行！”
顾沉神情微僵，庶子娶庶女，如何不行？
他柔声道：“不知老夫人有何顾虑，顾沉以性命担保必会疼爱宛宛一生，若违此誓，便叫我家破人亡，天打五雷轰！”
程老夫人被他这毒誓吓得冷汗迭生，“顾二公子，你又是何必？我家宛宛当真嫁不得你。”
顾沉满面笑意瞬间冷下来，一字一句道：“老夫人，是看不上顾沉吗？”
敏感自卑的顾二公子如挺直的白杨站在程家正堂，明明一开始对那姑娘并未势在必得，但婚书已经拿出来，他赶在大哥之前把人抢回来，没想到碰到硬钉子。
程家，莫非还做梦让庶女嫁给嫡子？
大哥想要的，他都想抢回来！
人也一样！
程老夫人犯了难，她一把年纪，被个少年逼得走投无路，深吸一口长气，“去，去请大老爷回来！”
守在小院赏花的程宛并不知前堂发生的事，此刻的她将前世发生的种种认真梳理一遍，眸光下意识落在腕间镯子。
顾老夫人当众赐她镯子，这是独一份的宠爱，让人受宠若惊。
这辈子她是再也不想和顾家有所牵连了。
回神继续整理从进府积攒来的财物，算上老夫人赏的，爹和嫡母赏的，还有当月例银，满打满算也就五十两，怎么算也不够。
再过一个半月就是程星十三岁生辰，程府会大办，借此机会她能出趟门。往这走三条街，她记得野子巷最偏僻的小酒坊那里有个独眼聋老人，最擅长制作路引、文牒等，他做的东西能以假乱真，前世顾沉曾找过他，程宛记忆犹新。
五十两银子，大概能凑齐所有证明，等弄好后，她就找机会出府，跑的越远越好。
顾家有顾沉那个笑面虎，有顾逊那个喋血将军，程家呢，一心把她送给太子，这一出出的总没个消停。
跑了干净！
被人卖一次还情有可原，被卖两次，那就是傻了。
没人把她当亲人，这所谓的亲情她也要不起，程宛暗暗为自己打气，拿着银子的手都在颤抖。
“姑娘？”柳儿不放心道。
“我没事，我没事。”前世程宛乖巧了半生，任劳任怨，待下人宽容，待爹娘至孝，待夫君温柔，唯独，从没考虑过自己。
临死那刻她才觉得不值。
后来见到顾逊为她撑腰，将她葬进顾家祖坟，不顾众人反对，愣要和她葬在一处，那时候，望着百姓们崩裂的神情，她想笑。
这世上，唯有权柄才能让人闭嘴。
程宛没那么大的野心，但也不想卷进权柄当中，她就是只误入狼群的小绵羊，被人剥皮拆骨，下场凄凄惨惨，众叛亲离。早知下场如此，她就该机灵点，跑的远远地，这一生一个人过。
打定主意，她放下一桩心事。
冷不防丫鬟慌里慌张跑进来，“姑娘，家里来人了。”
“谁？”
“顾家二公子。”
程宛目露厉色，“他来做什么？”
“他拿出了一封婚书，说要求娶姑娘！”
鲜血直冲天灵盖，程宛气的嘴唇泛白，眼睛染了一抹怪异的红，她和顾沉的这笔账，还没来得及算呢就又被人缠上，顾沉，当真不怕死吗？
“姑娘姑娘，顾家大公子也来咱家了！”
一重接一重的消息灌进耳朵，程宛险些没站稳，“顾逊？他来做什么？”
下人激动欢喜的神色尽被收入眼底，程宛音色微冷：“老夫人可有唤我？”
“并没有。”
程宛紧绷的心弦缓缓松开。
那就好。
能靠她巴结太子，祖母便舍不得放她嫁入顾家。只要……只要早点拿到路引从程家逃出去，她的人生，便可自己主宰。
程宛定下心神，脑海凭空浮现顾逊那双眼。
她惊的身子一哆嗦，说不清为何，对前世的大伯，她就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