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看到古尸睁眼了,饶是他胆子再大,也吓得一声惊叫,整个人像是电打了一样跳起来,喊道:“睁眼了!睁眼了!”
他这一喊不得了,除了有点缺心眼的李四,其余村民本就紧张,这一下直接被吓得屁滚尿流,纷纷远离着尸体逃蹿。结果个个都跌了一裤子黄泥,索性不用解释了。
李四蹲下去看了看,古尸确实睁眼了,两个灰暗的眼珠子瞪向天空,正在慢慢的干枯萎缩。
他嘿嘿冷笑了一声,一手拧住古尸的头发,用力一抖,那古尸立刻迅速腐朽,见风就化。
空气中充斥着恶劣的臭味,伴随着浓郁的土腥味和陈腐味,很多人当场就恶心得吐了。
原来李四取走了封口珠子,古尸内的阴气快速流失,再也保存不住,迅速化掉了。
二子看到的古尸睁眼也不是真的睁眼,只是古尸腐烂化散时,眼皮先化掉了而已。
一天后。
泾阳县,伍子山对面的赵岗村……的旁边的山坳子里。
山泉,竹楼。
天上有云,楼外松涛。
闲适的晴朗的六月午后,安静的瘦削的俊俏青年。
余弦手持一杆毛笔,蘸了朱砂,在黄纸上画出一笔符箓。
他的符不是随便画的,也不是凭想像画的,落笔时参照着一本残破书籍,书页纸张已经翻得烂了,显示出它的老旧。
一阵风吹过,翻动了书页,露出后面好几页纸张被撕走的痕迹。
余弦看了看,无奈叹息了一声:“《上清符箓总成》,此书已成残卷,终不可复也!”
他将书页翻回,继续临摹符文,满脸的严肃认真。
奈何又是一阵风,吹乱了书页。
“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
书已被翻到了最后一页,余弦搁下朱砂笔,打算将书页重新翻回,只是翻动之前,他看着最后一页的七个行楷小字,不由得会心一笑。
正在这时,有人发出了一声舒爽的叹息,从屋子后面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中年接近老年的男人,他似乎对任何事物都莫不关心,走路时头微微仰着,眼皮却是挂着的。
这种男人,必然会有轮廓分明的脸颊,以及脸颊上浅浅的胡渣。
因为他现在演绎的气质叫颓废,颓废就一定要有胡渣。
男人走到了桌边,随手将一本线装书扔在余弦面前,薄薄的,松松垮垮的一本,书的封面上,赫然写有六个大字:五雷天心正法!
还有一行七个小字,与《上清符箓总成》最后一页相同的七个小字:人民出版社出版!
“师父,你再拿这本书上大号,真的就要撕光了!”
“上次用了《上清符箓总成》,触感不是很好,见血了。”
“痔疮发了就别喝酒了吧……”余弦劝道。
老男人伸手拿酒瓶的动作僵了僵,这一刻他的内心是纠结的,保住菊花与解决酒馋,两个中心思想相互对立与冲突,在他的脑海中引发一场天人交战,持续了整整0.1秒。
然后,他为自己倒下满满一杯酒,满足的咗了一口。
“找点东西来下酒。”老男人的脚丫子踢了踢余弦。
余弦将面前的符纸一摊:“没钱了,再不画点符纸卖卖,我们会饿死的。”
“画了也卖不掉,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普及了,信这个的人少喽。”
老男人仰头痛饮一杯酒,两眼透过竹楼窗户,颓废的看着天空,酒太辣,辣出他清冷的泪。
余弦道:“可我就会这些东西,卖不掉也得画呀!”
他回头看了看老男人,扭扭捏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屁快放!”
“赵三哥从城里回来了,说是带人进城打工,长得帅就行,不看学历。”
老男人嗤了一声:“上清派的传人何时沦落到要给人打工了?不去!”
“说是干得好,一个月万把块呢!”
“长得帅就行?”
余弦点了点头。
“真不看学历?”
“问过了,说是不识字都没关系。”
“真有万把块一个月?”
余弦琢磨了一下,不确定道:“可能说得夸张了点,但我估计,好好干,一个月五六千总还是有的。”
老男人摸着自己的脸,胡茬很糙手:“五十多岁的也要么?”
余弦:“……”
“赵师父在家吗?”
是村长的声音。
余弦头伸出窗外,看到赵有年带着一个小少妇站在外面。
“余弦,你师父在么?”
“在的。”
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小少妇,胸满、臀肥,衣着普通,没有过多修饰,好看得简单直接又原始。
村长带人走了进来,余弦回头,发现师父还是那个样子,他说这叫颓废,余弦却觉得那是要死不活。
村长向少妇介绍道:“这位就是赵师父。”
少妇上来,微微弯腰,自称是李岗村人李玉莲,昨天李岗村在山上找到一具古尸,古尸腐烂时散发出不少尸气,很多村民都倒了。
她弟弟二子也倒了,又拉又吞,神智不清已经一夜了。
“上吐下泄,伴随高烧?”老男人问。
李玉莲称是,老男人两眼一闭,掐指算了片刻,突然倒凉一口凉气:“这个情况……这个情况……”
“怎样?”
“这个情况,要送医院啊!”
赵有年狠狠一拍大腿:“夭寿的咧,人家都快急死了,你还开个球的玩笑!”
李玉莲低眉道:“人在县医院住着呢,查不出病因,水挂了,药用了不少,越来越严重了。有个老医生听了情况,建议来找赵师父看看。”
老男人从床上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们这样做是对的,不舒服要第一时间去医院。”
他来到余弦的桌前,随意抽出一张符纸,继续道:“医院看不好,再走点歪路子,买个心理安慰嘛!”
赵有年急道:“说什么胡话呢,你赵师父的名气,十里八乡的都知道。”
老男人把符纸搓成一团,像个废纸一样,交到李玉莲手上:“今晚12点,烧灰,拌水,喝掉。”
“谢谢赵师父。”
“100块!”
交了钱,李玉莲急匆匆回去救人了。村长顺带把一个信封递给余弦,说他的身份证办下来了,以后再也不用当黑户了。
余弦有些激动,因为没爹没妈,来历又不太清楚,一直上不了户口,这张身份证办得实在太艰辛了。
不过他接过信封时,表现得十分矜持,因为还有一个黑户老男人在边上看着呢,过度的开心就是炫耀,他也怕师父看着眼热。
信封轻轻撕了开来,余弦想着说点什么,给师父打打岔也好,于是漫不经心道:“师父,不是我说你,像你这样做生意,迟早要玩完的。”
老男人道:“义务教育都普及了,谁还信原来那一套,我这是叫欲擒故纵,表现得越是随意,越有隐世高手的风范!”
“可那符是我画的。”
“你已尽得为师真传!”
“那是安胎符!”
“嗯……”老男人道:“求个心理安慰嘛,反正你画的又不灵。”
余弦已经抽出了自己的身份证,老男人看着确实有点眼热,现在到哪儿都是实名制了,黑户出门连车票都买不了,不然以他赵大师的饱学,如何会困居此一隅之地?
身份证上,庄严的国徽,沉甸甸的宋体黑字: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
哦,这是后面。
余弦笑成了一朵花。
老男人道:“快,前面!”
身份证翻了过来,一个俊俏的少年证件照。
都说身份证照向来极丑陋,他余弦的却是如此英俊不凡。
啧啧啧,就这小照片,拿去做相亲简历都行。
姓名赵弦余
性别男民族汉
…………
嗯?好像哪里不太对!
老男人嘿嘿笑了一声,乐滋滋的走开了。
“哪里别扭呢?”
余弦看了又看,终于眼神聚焦在了姓名那一栏:赵弦余!
赵弦余?
咸鱼?
妈的,老子是叫赵余弦啊!
余音袅袅,不绝于弦!
我不是咸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