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桑点头。
等车子开走了,她转身朝着商场的方向走着,脚步却越来越慢。她停下来,回头看了车子离开的方向,东西张望了下,一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说:“只管往前走。”
出租车司机“哎”了一声,飞奔起来。
南桑眼看着出租车车经过池墨公司的正大门,又说:“到火车站的地方把我搁下就好。”
“这位小姐您是要去哪儿啊?”司机问。
南桑没回答。
她就要坐火车先离开曼谷、奔她的新生活去了……但她有时间,不着急说。
曼谷的火车站,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旅人,在车站内外流动着,和夏末仅剩的一丝潮润混合在一起的,是酸腐的气息。
南桑抱着她的书包,坐在一个背光的角落里。
她早已换下清洁的衣服,穿上一件色泽暧昧不明的芥末黄色的棉麻布的背心。脚上的白色袜子是旧的,因此和黑色的运动鞋搭起来,就更加的不引人瞩目。
她还特地戴了一顶软帽。已经洗过很多次的灰色亚麻软帽,帽檐软塌塌的垂下来,齐着她的腮。
若是摘下帽子来,就会看到一张玉一样白净的面孔上,有一副很大的眼镜……
她将软檐帽拉的更低些,偷眼看着车站墙壁上那个挂满了灰尘的大挂钟——离那趟去清迈的火车开车,还有半个钟点。
她的身子被人轻撞了一下。转头看看,是一个灰白头发的老人。
因为困倦,正在打瞌睡,身子摇摇晃晃,歪过来,再碰她一下。
南桑往旁边挪了挪,只有半边身子坐在长凳上了。
她的脚碰了碰搁置在长凳下的行李箱。
小巧的行李箱,看上去不起眼,里面装了个更小一点的皮箱,有衣服有书,还有一点西药。
这是她早早的预备下的。来火车站前,她拿着这个箱子,直奔了车站。
“让开、让开!”听到呼喝声,她迅速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瞅了一眼——穿着制服的保安人员在推搡几个背着大包行李的人,让他们往他指定的方向去——她心一提,随即又定下神来。
她戴的一副圆形黑框大眼镜就是个化妆工具,度数并不合适,反而让她视物不清,这让她的耳朵变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灵。
“兄弟,市里有情况了,你知道吗?”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
“什么时候的事?”
南桑垂下头。
还有一刻钟,她就可以离开曼谷了。
这里所有的富贵浮华、恩怨情仇,都将同她暂时的分离,而不必再加以理会。
她攥着妈妈南美琳给她的小手表。
最对不起的,就是疼她的妈妈、信任她的池墨、木流岚……日后,听着表上滴滴答答的声音,想念他们,应该是经常的事了?
火车站里忽然间安静了下来,静的能听到外面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躁动和不安在人群里蔓延,外面有人进来,说着不好了不好了,警察来了……
保安人员不停地呼喝着指挥者秩序,吵嚷声更大。
南桑紧张地看着入口处,外面不停的有人涌进来,扛着行李,神色仓皇。
她站起来,透过车站灰蒙蒙的窗口,看到了列队的警察和保安人员。
她转回头去看车站里面,黑乎乎的火车停在轨道上,拥挤的人群正缓慢的往里移动。她果断的拎起行李箱走到队伍的尾端,站在前头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问她,这位姑娘你也是去清迈么?她点了点头,没吭声。也没有回头,只听到警察进站,三两个人一组,开始盘查……他们重点盘查的是青壮年男子。
南桑见状,便镇定的跟着队伍缓慢移动。
穿着制服的长官带着属下来到队伍前头,立在火车站检票员的身后,检票的速度又慢了下来。
那长官不时的看看车站内,他的下属认真的在搜索着目标。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回身,车站的工作人员过来,低头哈腰一番,递上一根烟……
南桑捏着车票,递到检票员手中。
车票被她捏的有两枚指印在上头,油印的字迹都模糊了。检票员特地拿过来再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看看她。
南桑将帽檐向上挑了挑,露出前额。厚厚的玻璃眼镜,几乎遮住了半边脸。
检票员把车票还给她,站在检票员身后的两名人员扫了她一眼,挥手让她进去。
南桑直着身子,步速如常的离开。
“你,等等。”
南桑听到那长官开了口。
她身子僵了一下。
是那日跟在木青云身边的人,叫什么,成志的是……他是不是认出了她?
她正要回身,就听成志问:“到哪儿去?”
“去普吉岛。”年轻的女子在说。
“你拿的什么,到这边来,搜查一下。”成志说。
南桑听到这里,抬头看一眼火车头的方向,迅速的朝那边走去。
她大踏步的走着,不时的与一排排的保安人员和警察擦肩而过。
好不容易找到了车厢,真仿佛跋涉过千山万水一般。
她买的是最低等的座。拎着行李箱走进车厢去,还不到开车的时间,车厢内的旅客很多,嘈杂而混乱。
待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却发现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看到她,仰着脸,目光有些呆滞的,婴儿被包裹在小毛毯里,梨子大的一张脸,极弱小的模样。
南桑站了片刻,回头看了看,没有发现另有空座,再转回头来,这个抱着婴儿的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女子,仍那样看着她。
她便拎着行李箱走到车厢的尽头,站下来。
一门之隔,那一边是高等坐席车厢。
南桑看了看那边,安静的走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穿窗而过的风,吹起白色的纱窗。她要在这里熬过几个小时,到晚上才能到清迈。
到了清迈就有船去目的地了。
从水上走,要比从陆路走安全的多……她没有给家里留下只言片语,连木流岚都没有说一个字。
家里人,大约除了池墨,谁都没有发觉她今早有些异常。她看看时间,池墨应该还在公司……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池墨相信她呢……就算是爸爸,妈妈、木流岚……他们都相信她呢。
南桑深吸了口气。等她到了目的地,还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情形。
若是能顺利登船,出发的那一天,她会给家里写一封电子邮件的。或者,到了国内再写么?
她看着车窗外,一队警员正跨过铁轨,往旁边的火车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