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趁着周日，饱饱的睡了一天。中间只是被家里的阿姨叫起来，喝了一点儿粥。还是以前医生嘱咐的那种粥。

南桑想想，好像喝了也有一阵子了。不见得胃怎么舒服，倒是对混了姜汁红糖的小米粥适应了那口味。家里的阿姨有点儿担心的看着她，昨晚她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累的好像做了一天苦力似的。

左江不在家，她要留心一些南桑，省的再和上回似的，南桑感冒发烧一整夜，她都不知道的。

天黑了，南桑醒了过来，惦着出货的事情，马上就是出货的日子了，也有很多事要去忙。她裹着毯子，坐在书桌前，看着手机上的短讯。第一条是左江的。他说桑桑，他最近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待在江城了……她舒了口气。

她看了看时间这是他早上发的短讯。并不是期待她要回复的语气。

她想起她的银包里，那张樱树下的合影，她的笑容那比盛开的樱花还要灿***春日的天空还要明媚的笑容……

南桑翻着最后一条短讯，是楚何的。他说，桑桑，开邮箱——他的短讯，真像是短讯，倒不像他平时说话那么啰嗦。还是，他原本就不是啰嗦的人？

南桑记得自己看到过楚何的一个项目汇总，简明扼要，应对如流。

她看着那样的他，倒觉得真是陌生的很。突然让她的思绪偏远了，那时候，他还在藏区历练。黑黑的，瘦瘦的，脸上还有两酡高原红。他白皙的皮肤，竟给晒成黑炭似的……那两年，他大概是吃了不少苦。她去那里，他开着越野车，开到机场停机坪上，穿着那里人最常见的黑色皮夹克，带着防紫外线的墨镜，她几乎要认不出他……不像是那个风流倜傥的楚何了。那是她遇到季怀远前的事儿了吧，也是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那么蓝的天空下。那个时候，她的生活，是多么的完美。爱她的，她爱的，都拥在怀里呢，那么快乐……南桑打开了邮箱。

邮箱里是这次出货的详细信息，南桑一行一行地看下去，不禁微微一笑，楚何办事情总是那样的有条理。

……

池墨坐下来，看看南美琳家这收拾的整洁漂亮的花厅……他记得自己每次来，不是在桑桑房里，就是在花厅看书，两个孩子头对着头凑在一起看书。南美琳家藏书多的很，尤其是童书多。后来他出国了，他们也都大了，很少这样亲近。可是感觉上，桑桑离自己从来没远过。

那一年他在曼谷，还惦记着让她过去玩……她正在读大一，有的是时间。她就真的去了。

“你在想什么？”南美琳问。

“没什么，想起来以前常在这里看童书。”他见她问到，便微笑。

这么微笑着，倒有些酸楚了。若是永远是那么小的年纪，多好。没有烦恼，没有痛苦。不知道爱有多甜蜜，也不知道爱有多辛苦。

池墨的脑子有点儿木——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南美琳要去泡茶，池墨没让她动手。他从花架子上取了两只杯子，拿了茶罐取了茶。南美琳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就好像把这儿的东西摸了千遍万遍一样……

她只管怔怔的看着他。

“琳姨，”他递给她茶，她半晌没接，只是瞅着他。南美琳的心里叹了口气。

池墨把茶杯放在她的面前。

她看着，端起来在手里，说了句“谢谢”。

“这次的事，谢谢你。”南美琳捧着茶杯，低声道。

池墨掀起杯盖，轻轻的吹了下。那根根分明的毛尖竖着，被这小小的波动一惊，沉一点儿，又浮上来。

“琳姨，什么事儿啊。”他只管先应着。心里先明白了她说的。

“怎么不告诉我？”茶杯握在手里，热乎乎的。似乎被冷水浸的彻骨生寒的感觉，会被这一点点的热击退。她紧紧的握着，半晌，松开，手指又冷了。只好又握住。她明白过来的一刹那，她心里竟是那么的酸疼。又是心酸，又是心疼。

池墨看着杯子里沉沉浮浮的茶叶，有点儿出神，半晌，才说：“这点儿小事，谈不上帮，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管是对桑桑，还是会长，或者是您的恩惠。您郑重其事的这一谢，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墨儿，”南美琳望着池墨出神的样子，轻轻的说，“谢谢你。什么都帮囡囡。”

“琳姨，”他听着她的话，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其实，我一直担心来着。”

“担心什么？”

“桑桑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没那个能力；等到我能帮桑桑的时候，她已经不需要我了。”他觉得自己的嘴巴里，有丝苦涩。他看着南美琳，微笑，笑的也苦涩。

南美琳抿着唇，“墨儿，我们也不能总这样麻烦你，是不是？”她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

池墨这样跟她说话，好像是第一次。池墨一开口，她应该就知道他的意思。

“琳姨，我都说了，你们不来麻烦我，才是我最担心的。”

“墨儿，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明白啊。可我跟您说，你别不信。这话我就是要跟你说下，不管您和会长现在是怎么样的关系，但是您在我心中依旧是小时候那个给予我温暖和母爱的琳姨，在我心中，您就是我的母亲。”

像是有一根绳索勒住了南美琳的喉，她看着手中的茶，只是说不出话来。心脏处的麻痹渐渐的向身体四肢在扩散，已经不知道痛。

“都说到这儿了，琳姨，您就让我一次说完吧。我的命是会长给的，而您是给了让我重生的机会。所以，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您不用客气。”

南美琳呆了一呆，有些往事，她不愿意再想起来。

过了好久，南美琳才开了口，说：“既然如此，那我也只有一件事情要你帮我。”

“好，您说。”

“别让囡囡出事，她不能再受伤了。”

“是，我都知道，我也明白。”

“不，你不明白，囡囡这孩子从小就缺小爱，她其实很孤单，她也没有什么朋友，现在她长大了，我说的话，她也不听了，所以有些事情只能拜托你这个哥哥去照顾她了……”南美琳几近咬牙切齿。二十多年，她关心着女儿，看到她被保护的滴水不漏、安然无恙；可是也许就那么一错神的工夫，就漏掉了这样一个关键——千算万算，算不到南桑和季怀远会在她的眼皮底下闹恋爱。

……

卧室里，池墨的衣服随意的丢在地上。木流岚默默的把衣服一样一样捡起来。手指触到，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鼻端的空气中，有他身上独有的味道。他惯用的香水味、烟草味……木流岚皱了皱鼻子。要是不混入酒味，这宗混合是可以成为“体香”的。

木流岚停了停，用一根手指挑起他丢下的内裤，靛蓝色、织着火红的云纹。有种原始的妖娆。不知道是谁的品味。

木流岚于是胡乱的将怀里的衣物揉做一团，打开衣帽间的门，塞进门边那只竹筐里去，然后重重的盖上盖子。心忽然跳的急切，鼻尖儿也冒了汗，木流岚抬手抹了一下，样子颇有点儿狼狈。

浴室里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来。

木流岚纳闷的站了一会儿，还是敲了敲浴室的门。

没有回应。再敲。还是没有回应。他似乎并没有醉的很厉害。可仍是只醉猫。是醉猫就有溺在浴缸里的可能。自端忽然感到背后的寒毛直竖。她甩了甩头，又往前走了一步。

“池墨……”木流岚拧开门柄。

浴室门开了大约十公分的空档，明亮的灯光射出来，她不禁眯了眼。正在擦头发的池墨从镜子里看她。看到她猫一样眯缝起的眼睛，再慢慢的张大，直到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木流岚见他没事，轻轻的关上门。

池墨的动作这才停下来。他面前左边的架子上摆着一排高高低低、光华灿烂的水晶瓶子。池墨数了数，一共十七个……怎么还多出了两个？他记得那一次，他发狠砸了好几个的。已经忘了是什么事情。

可是记得自己发火。水晶瓶撞上大理石墙面，伴着清脆的响声，碎片、液体四溅开来，那浓烈的香也在空气中被引爆。

池墨伸手拿了一个过来，瓶颈镀金银条上刻着花体的英文字母。他名字的缩写。都是未开封的。

总是这样。他毁掉一些。

她便补上一些。最终不是少了，而是多了。

多出来的那些，累累赘赘，不伦不类。

累累赘赘，不伦不类。

像他和她的关系。

他出去的时候，木流岚已经在床上了，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他按了灯的开关。室内完全暗了。

木流岚感觉到他在身边躺下来。

这么宽大的床，两个人并排躺着，还有许多的距离。

就算夜里睡相不好，人打了横，也不会碰到对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