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很安静，南桑和木流岚到家的时候，南美琳还没有回来，商量了一番，两人便各自寻去处了。
南桑窝在沙发上里，听木流岚和家里的阿姨闲聊，听着听着，竟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朦朦胧胧的，暖意融融中，听到有人在唤她乳名。“囡囡，囡囡……”。是外婆。“囡囡。”外婆那温柔的手握住她的手，那暖意让自端鼻尖儿发酸。
“外婆……”她看着外婆，轻轻的问，“您怎么老不来看我？”那么想念，可是偏偏不入梦来。她想说外婆，我有话跟您说。有好多好多话呢。她的喉咙有点儿塞，鼻子也塞，胸口更是像被什么压着，她有点儿喘不过气。只好用力的握住外婆的手。
“乖，”外婆笑着，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囡囡，外婆给你一样东西。”
是什么？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外婆，见她坐在炕沿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巧的翡翠如意，她看着外婆。“给你的。”
外婆把翡翠如意塞到她手里，“拿好。”
“外婆……”那东西凉凉的，贴在手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她握紧了，“谢谢您。”
外婆温柔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股忧伤。“囡囡。”南桑心里顿时一沉。
“囡囡，替我照顾好你妈妈……”南桑张了张口，她伸出手来，想要抱住外婆，却只见外婆的身影一下子消失了，她惊呼，“外婆！外婆……”
她心里发急，差点儿跌下沙发，“外婆！”她全身一颤，呼的一下坐了起来，睁开眼睛。
“桑桑！”池墨的脸就在她眼前，她直勾勾的看着他，忽然的，往旁边瞅着，这是客厅，南美琳不在，外婆也不在……她是做梦了吧。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灯亮着，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她低头，一双手放在身上的羊毛被上，手里空空如也——她心里一阵酸楚。这梦，好真实。
池墨在沙发上坐下来，侧着身子，看她额上微有汗意，问道：“你做恶梦？”他过来找她，只见她睡的沉，便在一边等，想着事情，却不料她睡梦中惊叫，不停的叫“外婆”。她点头，又摇头。不算恶梦。看到外婆了。
池墨沉默了一会儿。他手里有两个小盒子，放到她手边，“看看。怎么样？”
南桑打开一个，是一对田黄石的印章。她看他一眼。他点了点头。母亲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书房里一抽屉，闲了会拿出来，在阳光底下摩挲赏玩。
“还有一个。你看这个如何，我原先没想要这个，可是一眼看见了，觉得好看……”他正说着，见她打开那黑色的丝绒盒子，脸色霎时一变，他没说下去。
南桑只觉得心咚的一跳：这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翡翠如意。她伸手拿起来，搁在手掌上，堪堪的，只比她的手掌长出一指。她托近了些细看：是，确实是。绝好的，老坑玻璃，晶莹剔透，翠色夺目。看雕工，倒不像现在的工艺……可是关键不在这里，不在这东西有多好。她想起刚刚的梦境，觉得额头出汗，背上也出汗。
“这……”她盯着这好像带着灵性的翡翠如意。
“你看哪一样更好？还是两样都给琳姨？”他的目光从印章上移到翡翠如意上。他心里，倒是希望南桑说把这个如意留着。可是她向来是什么都不计较的，总把最好的都送了去别人的。
他没听见她回应，便又看她——咦，怎么瞅见这翡翠如意是这表情，跟见了什么似的，“桑桑？”
她还是没说话。那眼神，像是要把那翡翠如意看穿了似的。
“你喜欢这个？”他皱皱眉。从来也没见她对这些小玩意玩儿上心啊，除了每年这个时侯，大约会去几个古玩店或者老玩家那里选样礼物送给对于她重要的人。
他瞧着，也都是撞大运的买卖，大概其的，是为着他跟那几位还算熟，所以给她的价钱上也不会太不地道。就她看他。
“你喜欢就留着吧。”他动手把田黄石印章收起来，“等下把这个送给琳姨。琳姨还没回来呢，可能晚饭得晚点儿了。”
她点头。把那翡翠如意攥在手里，由凉变暖，好像吸附在她手心上似的。她张开手，美玉横卧，在她白里透红的手掌上，有种异样的美。她看着，他也看着。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发出一声叹息。
“哥，你哪儿得来的？”她轻声问。这真是太神奇的一件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她此刻简直觉得自己的心尖儿都在微微的颤。
“这个啊？”他笑，“我原是托陆先生寻摸印章的。早上他答应了，不久他给我电话说得了，下午我就去他博物馆。正聊着，有人送来一个这，我瞧着倒是好。陆先生说，既是我爱，那就尽着我。我也没犹豫，就都拿着了。挺好看，瞧着心里就舒坦。这灯光下是一个样子，阳光下又一个样子。”他说着，忽然就想起来，下午他将这翡翠如意拿在手里之后，大概看出他真是中意，陆先生说了几句，这美玉啊，跟美人似的，不定是光彩夺目的最好，还是得耐看，若是越看越有味道，就是合了眼缘。有些玉，也好，可是生硬，拿在手里硌的慌……这会子，他瞅瞅南桑手里端着这玉，心想，那话说的还真是挺有道理。
他轻咳了一声，“你整理一下吧。木子和阿姨正在厨房里收拾东西，就等你亲手给琳姨做蛋糕呢。”
“哦。”她忙把如意收了。手心里一空，好似落了什么似的。她下来沙发，拿了自己的手袋，把它收好。
池墨看她这么宝贝这个，心里倒是觉得办了件好事儿——他哪儿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南桑默默地梳着头发。池墨默默的等在一边看着，等着她。
木流岚从厨房的玻璃里看到他，比起早上来，他这会儿样子闲闲的，气息也柔和的多。她呆了一呆。
“桑姐，你快点儿来啦，琳姨都要回来了，准备开饭了，你还要三催四请啊？”是南桑的声音，她走出来，“啪啪”两下，一把推开，“你们俩，快啦，都等着呢。再不来，我可要说出好话儿来了啊！”她笑嘻嘻的，看到南桑正在梳头，说着“真是临上轿现扎耳朵眼，还这不紧不慢的呢”，她就走过去，伸手夺过桃木梳来，用手挽住南桑的头发，几下子，给她挽成一把头，拿起南桑手里的水晶发夹，给她把头发固定住，“另一个呢？”她奇怪，看一眼南桑的手上，并没有。这水晶发夹本是成对的。
“丢了。”南桑说。她且心疼呢。很喜欢这对发夹，用的也顺手。那会子没了一只，她总觉得别扭。
“丢了？”木流岚听她一说，想了一下，说，“我那里有一对一样的嘛，等下我拿给你。我又不挽发，留着没用。”
南桑笑笑，说：“你留着吧，这还是怀远……”她倏地住嘴。
怀远，季怀远。她这么顺溜的叫出来。水晶发夹，是季怀远送她的礼物。是买了一样的两对，木子和她，一人一对。这是哪年的事儿了？好像过去很久了似的。
木流岚好似不以为意，只是说：“我得找找，肯定没扔。”她笑了笑，“找不着也没关系，那家店我还记得，下回再去巴黎我就去一趟，我给你选。多选几个，你这长头发打算留一辈子的啊，用得着。”
她回头，对着池墨招手，“走啦，都坐下了，就差你们俩。池墨也是，说来找你，也不见影儿了；我就早说来叫你，琳姨愣不让，说让你睡一会儿……天，我琳姨你妈妈，一年就这一个生日，你忍忍，家去再犯困，好吧？睡仙哪你？怎么觉那么多……”木流岚这一串子说出来，自己都忍不住笑，拉着南桑往外走。池墨比她们俩走的快，已经出客厅了。
南桑给木流岚说的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头发，很快的回头瞅了一眼镜子里，那水晶发夹的光芒，一闪，刺进她的眼睛来。水晶发夹，季怀远，季怀远……！
她不由的松开了手。木流岚不管她，只管和池墨在前面走着，一边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哈哈大笑，池墨笑的非常的爽朗。
门在她身后慢慢的退开，“哐啷”一下，捧在门后的花架子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南桑心里一哆嗦。接下来一整晚，南桑都心神不定。寿宴摆在了家里后花园。
席面上其乐融融。南美琳特地早早的赶回来，还亲自下厨去，做了两道拿手菜，给寿宴添了彩。
南桑坐在南美琳的身边，大多数时间是沉默的，偶尔和南美琳，或者左手边的木流岚说几句话，声音是低低的，语调也是慢条斯理的。
这样一家人聚在一处，除了新年，就只有长辈们的生辰。
南桑的思绪看着席面上的佳肴，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