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筠醒来的时候,窗子上已经透入了晨光。她浑身酸楚,看到自己□□的身体,便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
“雀珠——”她喊道,但无人回应。她有些疑惑,只能自己穿戴打扮好。然而当她走到殿门口的时候,竟被一个结界挡住了去路。
“什么?”她惊讶万分,下意识地就想打破结界,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那结界都不为所动,她加诸其上的灵力仿佛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别白费力气了,这结界是本座用上古神器龙渊筑成的,你不可能打破的。”一个熟悉又冷酷的声音传来。
“陛…陛下…你这是做什么?”菀筠慌忙问道。
润玉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我问你,天烨是谁的孩子?”
菀筠一愣:“陛下,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润玉死死地瞪着她:“你听不懂?那本座告诉你,你昨晚与本座同床的时候,喊出了旭凤的名字!天后,你可真是会给本座惊喜!”
菀筠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喊出旭凤的名字?糟了,一定是酗酒误事,她怎么就这么糊涂?
“陛下…我…”她正想辩解,却被润玉厉声打断。
“本座一直对天烨的朱雀真身百思不得其解,如今都想通了。除了凤凰,六界之中还有谁能诞下神鸟朱雀?我早就猜到你心里有其他人,没想到那人竟是你的亲弟弟,怪不得你从来不担心本座怀疑你的不忠!”
“不是的,我没有!旭凤心里只有锦觅一人,这点大家都知道,他怎么可能和别的女人有染,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姐姐!”菀筠大声道。
润玉不屑冷哼:“那你脑海中的灵力屏障怎么解释?若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为什么要把思想封锁起来,不让魇兽吸食你的梦境呢?”
他居然用魇兽读取她的梦境?如此践踏她的尊严和隐私还说得冠冕堂皇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强忍心中厌恶,解释道:“我还在墨冰台的时候就被教授了思想封印术,为的就是防止有人从我们脑中套取秘密。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询问鎏英,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润玉嗤笑:“你早已不在魔冰台,为何还保留着思想封印?本座去询问鎏英,还不如直接去问旭凤。”
“不可以!”菀筠急切地打断,“旭凤他们…好不容易才获得平静的生活,不要去打扰他们。陛下,你…你难道不想让锦觅幸福吗?”
润玉浑不在意,刻薄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旭凤的感受,果然是用情至深。”
菀筠浑身颤抖,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席卷全身——怎么办,这次她要怎么脱身?五百年来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了吗?不,绝不,她不能倒下,一定有办法的!
“怎么,还想辩解些什么吗?”润玉冷笑。
菀筠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呜咽着,像是一只受伤的兽,垂死挣扎:“陛下,臣…臣妾有罪。臣妾…的确喜欢过旭凤,但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臣妾想起来都觉得羞愧,所以根本不敢对任何人启齿。陛下,你还记得当初旭凤误以为锦觅是他妹妹的事情吗?他那么爱锦觅,可是当他以为她是他姐妹的时候就立刻放弃了,可见他是多么注重伦理的人,他怎么可能与臣妾有肌肤之亲呢?陛下,臣妾用逝去父母的亡灵起誓,天烨绝对是你的骨肉,若有虚假,必叫我们母子永坠地狱、不得好死!”
润玉已经认定了她对旭凤的感情,她再否认也没有意义了,所以她现在必须要死死咬定天烨的身份,这样事情才会有一丝寰转的余地。
她惨绝的誓言令润玉不觉愣住,但是旋即便露出嘲讽的表情:“还真是能言善辩,可惜了你的一番玲珑七窍心肯花在任何人身上,却不肯花到本座身上。”
菀筠连连磕头,哀哭道:“陛下,臣妾那点荒唐的情愫早就成过往了,现在臣妾只想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别无他想,求陛下放臣妾出去吧。”
润玉决绝地背过身去,未再看她一眼:“你好好反省一下,等你反省好了,本座再考虑放你出去。”
菀筠的失宠只在一夜之间。真相无从知晓,流言花样迭出,从这个人的舌头流到那个人的舌头,永远得着不确定的乐趣。可怜天烨还未来得及给无故禁足的母亲求情,就被一纸诏书削去了火神头衔,三日后发配至辽河水域,非诏不得回。
璇玑宫中,润玉回想着菀筠的话语,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为什么?旭凤什么都要和她抢?夺走锦觅还不够,连他的亲姐妹都心向着他!还有天烨,他的儿子,他那么优秀的儿子,难道真的是旭凤和菀筠□□的孽种吗?
“陛下,您一天都没有用膳了,属下准备了一些吃食,您多少用一些吧。”邝露端着茶水点心恭敬地放到润玉面前。她早就知道了菀筠母子的事,既疑惑又担忧,但这个节骨眼上她根本不敢多说一句,只能先看润玉脸色行事。
望着一如既往地对他无微不至的邝露,润玉的心底仿佛被柔软的手轻微拂过——将近七百年了,她的存在早已如呼吸一般渗入他生活的点点滴滴。他累了,既然他的妻子不爱他,那他何不找一个爱他的人陪伴他?
几乎是脱口而出地,他说道:“邝露,你可愿成为本座的天妃?”
邝露却这短短一句话惊得松了手,茶壶径直摔到地上,裂成了碎片。天妃?她没听错吧?润玉到底发了什么疯,为什么突然要贬斥天后与火神,又突然要抬举她当妃子?待她反应过来后,急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属下…从未想过攀龙附凤,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润玉微微蹙眉:“你不是一直喜欢本座吗?如今本座要满足你的心愿,为何不答应?”
邝露的身体忍不住地打颤,一番思想挣扎后,她哆嗦着牙齿道:“陛下,属下…已有心仪之人,无法再成为陛下的妃子了,还请陛下恕罪。”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润玉的神色先是难以置信,转而变得阴沉寒冷,他敲击着桌面,语气如冰:“是吗?那本座能知道那人是谁吗?”
邝露抬头,轻轻地摇头:“对不起,陛下,属下不能告诉你。”
润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轻笑道:“看来本座还是晚了一步,你我终究有缘无分。罢了,你既心有所属,本座又怎好横刀夺爱呢?”
邝露有些惊讶,润玉这就放过她了?她虽略有疑惑,但还是松了口气:“多谢陛下成全,属下先告退了。”
待她走后,润玉又恢复了阴郁的表情,唤道:“来人。”
很快,一个仙侍便从暗处走出,径直跪在他面前:“陛下有何吩咐?”
润玉冷冷地吩咐道:“去跟着上元仙子,查出与她私会的男子身份。”
彼时,天烨已在菀筠处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他只觉得荒唐无比——无论是母亲对舅父不正当的情愫,还是润玉对他并非天帝骨肉的怀疑。然而,他根本无从辩驳,他尴尬的朱雀真身使得一切都苍白无力。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上天对他们母子的戏弄还远远没有停止…他恨润玉的薄情,为什么他可以如此疯狂地爱着锦觅,却不能对他们母子多一点温情?可是眼下,他只能默默接受流放的惩罚,与他深爱的娘亲和恋人相隔千里,指望着有朝一日,或许时间可以消磨掉润玉的疑心。
从未央宫出来,天烨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栖梧宫,却在门口见到了邝露。
“露儿,你怎么——”还不等他说完,邝露已经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示意他闭嘴。她环顾了一下左右,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把天烨拉到了一个角落里。
“殿下,你去找过你母神了吗?”邝露用极轻的声音小心问道。
天烨失落地点头道:“嗯。”
“那你知道天帝突然对你们发难的原因了吗?”邝露继续问道。
天烨犹豫了片刻,含糊其辞道:“我娘…她喝醉了,对着我父帝叫了其他男人的名字,然后…就这样了…”
邝露似乎明白了什么,恍然道:“难道说…陛下怀疑你不是他的孩子?”
天烨轻轻点头:“我娘喜欢的那个人,我…我并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是鸟族的…”他没有说出那人是旭凤的事实,他实在是难以启齿,即使面对着他的爱人。
邝露低头,一时没有言语,天烨见状连忙辩解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娘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做出混淆天族血脉的事情啊!”
“我知道,我没怀疑。”邝露安慰道。她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难堪:“烨儿,我要告诉您一件事。”
“你说。”天烨道。
邝露沉着脸,吞吞吐吐道:“你父帝…居然提出要纳我当天妃。”
“什么?!”天烨大惊失色,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他…他失心疯了吗?为什么要纳你为妃?你是怎么回应的?”
邝露冷静道:“我当然没有答应,随便找了借口搪塞过去。估计他就是想气你母神,所以才出此下策。”
天烨攥紧拳头,眼神中冒出一股“怒发冲冠为红颜”的血气:“我要去找父帝,我们两情相悦,你是我的,他不能抢!”说完就要朝外面跑去,被邝露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跑过去告诉他你与他的女官私相授受,一顶‘祸乱宫闱’的帽子就会扣下来,到时候你面临的可就不是流放了!”她色厉内荏地低吼道。
天烨顿时有些颓然:“那我怎么办?我不能失去你…”
邝露轻柔地抓住他的手,眼中有盈光闪动:“我不是说了吗,你父帝就是为了气天后,他不是真的喜欢我。我拒绝了,他自会找别的女人。”她顿了一会儿,正襟道:“但是烨儿,我们不能再有任何联系了。这三天,好好在栖梧宫待着,不要来找我。等你去了辽河,也不能再和我书信交流。我和我爹,还有与我们交好的大臣,我们会尽力帮你们周旋的。你和天后暂时吃点苦,一切都会过去的,好吗?”
天烨的手臂箍住她的身体,静静的抱着她,脑袋埋在她肩头,低声啜泣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保不住你,也保不住母神…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就因为我娘不是锦觅舅母,我就该死吗…”
眼中不可抑制地漫上泪光,酸涩之味亦慢慢涌上了喉头,邝露抱着他的肩膀,低柔道:“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不要担心…”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泣了一会儿,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别,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暗处的一双眼睛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