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天色还未大亮。
借着蒙蒙亮的光放眼一看,我整个人都石化了。
昨夜入睡前,参天的猫薄荷,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线天光下,大雪漫漫洒洒,落遍了整个视野。
寒风凄厉,吹动雪花翻卷飞舞,在无边无际的广袤冰原上肆意狂奔,北风的速度极快,裹杂的冰雪砸在护在我身上的金色光罩上,邦邦作响。
我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这一次醒着的人是郎孟,见我醒过来,他似乎相当惊喜,立马凑过来,可走到一半,他貌似又想起了什么,当即站住脚,昂头站在原地,道“你可真是厉害,我家那死老头叫你来保护我,你保护的可好啊!一觉睡了一天一夜不说,连我们跟雪狼打的那么凶都吵不醒你,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早就清楚了他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也没有理他,只是径直走过去,在他面前站住,从我往他那个方向走开始,他就有些拘谨,等我真的到了他的面前,他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我生出一丝捉弄的心思,但重要的是先把现在的情况弄明白。
我就地盘腿坐下,他退后几步,长眉微微皱起“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可以不顾仪态?”
我把手柱在腿上,用一只手撑住下巴“女儿家怎么了?我都不在乎自己嫁不嫁的出去,你担心什么?坐下!”我瞥了一眼躺在众人中间的陌生男子“我有事问你!”
他被我噎的一顿,薄脸变换几下,最后还是颇为不甘心的坐下了。
“我睡了一天一夜?”
我首先问了这个问题。
“对啊!我说,那猫薄荷的劲儿就这么大吗?你闻着也能醉,你知不知道,你醉了之后这一路上都是尊者把你背过来的,你那脑子看着挺聪明,怎么这么没有常识?尊者一是男子,而是和尚,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
“背一下抱一下算什么?”我翻着白眼,实力饰演了流氓这个角色“我同不酩亲也亲过了,”虽然是我强吻的他“睡也睡过了,”虽然那个时候我喝醉了“而且你爷爷应该也给你说了吧,我们两个在一起都住了三百多年,相当于你的小半辈子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郎孟从我开口开始,那张脸就开始变红,到我说到后头,明明是寒风萧瑟的大雪天,他都快变成煮熟的虾了,实在不愧他水生妖族的天资。
他颤抖了几下,颤颤巍巍的抬起一根指头直指着我,声若蚊音“你,你,你竟然这般······不守妇道!”
我用小指头扣了扣耳朵。
“你大声点?这风太吵了,我听不到!”
“什么妇道?”
磁性到让人浑身酥麻的声音。
我和对面的郎孟同时浑身一僵。
半晌,月白的身影停在我身边。
我顿了顿,硬着头皮转回去咧嘴一笑“早啊!不酩,你今天起的真早!”
不酩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虽然他看上去仍旧是笑着的,但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
我缩了缩脖子,看他在我身边盘腿坐下,然后对着对面露齿一笑。
看来不是冲着我来的,我稍微松了松脖子。
“刚刚我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妇道?可以说给我听听吗?”他声音极好,调调又儒雅温柔,所以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吟诗般娓娓动听。
对面的郎孟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怕不酩,听见不酩直直的对着他发问,他先是一瞪眼睛,然后又很没骨气的缩回来,但语气上还是丝毫不让人“就,就你边上坐着的那个啊!她难道不是不守妇道吗?”
不酩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冷色,但马上,他又换上了往日的笑容。
“郎公子,贫僧有两个疑问,不知公子可否解答?”
郎孟摸不清不酩的意思,有些心虚的道“什,什么问题?”
不酩的漆黑的眸子闪了一下“第一,何为妇道?第二,你是鱼吗?”
第一个问题尚有迹可循,第二个问题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对面的郎孟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懵了一下,虚张声势道“老子,老子可是一条龙蛟,尊者难道不知道么?至于妇道”他眼睛四下看了看,脸上有些难堪“当然是从一而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咯!”
不酩轻轻笑了一声。
对面的郎孟脸上越发难看。
“施主既然不知道什么叫妇道,不如去人间的学馆看看,相信那里的人都很乐于告诉您,而且您所说的从一而终,”不酩往我的方向虚看了一眼“既然子非鱼,又安知鱼之乐呢?施主连这两个最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还是不要开口妄议的好!”
说完,他拂袖起身,走了几步,又撂下一句“若此次施主有机会活着回去,再说这些狠话吧!”
我喜笑颜开的同情对面人一秒钟。
只是,望着不酩离去的背影,我有点愕然,这老男人今天是怎么了?吃了黑火药么?
耸耸肩,我继续向对面的人打听情况“好了好了!回正题,我还有问题没问完呢!你们是昨夜到的吧?那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郎孟平日里在族中大概是被宠惯了,这从他对自己爷爷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这样被不酩训了一顿,自然高兴不到哪里去。
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掉头就走,反倒是青红着一张脸,继续同我讲话。
“我们刚进来就被一群雪狼伏击了,还好当时······”他看了一眼正在做早课的不酩,似乎不太愿意说出他的名字“还好当时尊者抗住了大半进攻,我们才获救。”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公正。
“之后呢?”
“击退那群狼之后我们就发现狼群拖着个人再跑,我们就出手把他救下来了。”
“他一直没醒?”
“中间醒了一次,他说自己是来找同生结的探宝者,结果遭到了雪狼的攻击,一群人死的就只剩他一个了。”
我一时间抓不住他话里太多的重点,只能捡了最重要的来问。
“同生结······等等,是我们妖族传说中的同生结?”
在我们妖族的传说中,同生结是一种操控别人的宝物,但是范围有限,只能是一对一。同生结分为主结和副结,持有主结的人就可以操纵持有副结的人,在我们的传说里,之前那场仙人妖魔四界的混战中,我们妖族当时的妖皇同人界修道一族统领就曾经结下过同生结。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一向有八卦盛传,说当时妖皇和那道人明明大决战打的好好的,那道人也占了上风,结果却被我们妖皇一剑毙命,死的不明不白。而之所以妖皇当时能赢,就是因为使用了同生结。
这本没有什么可以揪出来说的地方,可重点在于,那个时候主结根本就在那道人身上,就算是真的用了同生结,那也只可能是道人控制我们妖皇啊!再一联想到妖界一向有传言说,这妖皇陛下和那道人本就是一对情侣,彼此深爱对方爱得连命都可以不要,结果却因为弄人的造化,变成了那时那种局面。
这流言有几分含金量我是不知道,可相爱相杀这种狗血剧本就是大众最为喜闻乐见的,流传开来也不奇怪。
只是,我从来不知道,我会在这个地方遇到这传说中的东西。
“对,就是那个,他们本来是来取同生结的,可没想到······最后就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我思考了一下“不酩对这件事怎么说?”
“尊者没说什么,他只说让我们把那人看紧点,不要同他说话。”
这倒是符合他有算盘搁肚里的性子了。
我点点头,又去找了做早课的不酩。
那家伙看似虔诚的闭眼念经,我还没走近他,他就睁开眼,体贴的对我道“饿了吗?”
我摸摸肚子,能使用妖力之后,我的肚子也不再那么饿了,但我还是问他要了饭菜边吃边说话。
我对那传说中的同生结很感兴趣,同不酩商量之后,他答应了我先顺道去找找同生结的提议。
饭吃到一半,那个找同生结的探险者也醒了,听说我们要去找同生结,他二话不说给了我们一张地图,并且告诉我们同生结就在那群雪狼的窝里。
我们谢过他,他也谢了我们的救命之恩,又嘱咐了几点之后,他便和我们分开了。
我们于是又开始上路。
风雪肆虐,不断敲击在我们的结界上。
由于大部分牢固的结界都无法移动,而可以随动作而行动的结界又比较脆弱,我们只能不断的更换被风雪砸出裂痕的结界。
有一次郎孟换结界的动作慢了一下,原先的结界破碎后,我亲眼看见他露出来的那一片衣角瞬间就冻碎了,吓得我赶紧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结界是否完好。
不过我这边有不酩在,他那结界一张,我们连实地都踩不到,更不要说担心结界会碎的问题了。
我放宽了心,一路上走的相当潇洒。
由于可以使用法术,我们一上午便走了大半路程,中午吃过午饭,我还小憩了一阵,全然没有那人所说的艰苦,至于他们所说的雪狼,就更是连影子都没看到,大概是被不酩打怕了。
傍晚时分,风雪变得小了一些,而我们也终于到达了藏有同生结的雪狼窝。
在动身来找同生结之前,我曾经同不酩交流过,他说那人的话不可全信,不过最后还是拗不过我,同我一起来了。
出乎人意料的,所谓的雪狼窝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一个大洞穴,而是一座相当宏伟的宫殿。
整座宫殿以寒冰铸成,范围很大,我站在正面往处看,连他的边缘在哪里都看不到。
宫殿呈阁楼之势,上有三层屋檐,檐角上还刻有各色栩栩如生走兽若干。
宫殿的前方是一段长长的台阶,我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应该有八十多梯,被分成三个大段,只是现在上面积了不少雪,我看不清上头的浮雕了。
不过这里的雪明显没有其他地方厚,应该是之前的主人有设置避雪阵之类的阵法,但是现在有部分不再运作,所以才落了那么多雪。
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我还是被面前这座宫殿震撼了一下。
但是接下来,我就感到不对劲了。
按照那个人和地图上说,这里明明就是狼窝,可别说狼了,我们连个狼影子都没看见,这就有点说不过去。
“没有气息。”不酩道“但是这地图上写的确实是在这里。”
我看过去“你怎么看?”
“我的建议是回去,不过,你要是好奇的话,”他转回去,对着后面的两个人道“可否劳烦二位在这里等我们片刻?”
“我也要去!”不酩刚说完,郎孟就立马道“我也好奇这里头到底是什么!”
不酩微乎其微的皱了一下眉。
“施主确定?”
“当然。”
不酩转身握住我的手“那就走吧。”
进入宫殿后,我们按照那人所说的一一避过了殿内的机关,但是仍旧没有见到任何狼或是其他人的残骸,我越发觉得自己是中了计,可怎么也想不到他设计我们的理由。
其他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都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沉闷,但我也不好说什么。
我们走的越来越深,寒气越发深重了起来。
我不自觉地的往不酩的那边挤了挤,他没有看我,但抬手把我揽进了怀里。
连结界都无法抵御这里的寒冷了。
空气里飘起了微微的白雾,周围冰蓝的墙壁被不酩佛光一照,泛起圆润的光泽。
此时,外面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了,整座宫殿里就只剩下不酩的佛光格外亮眼,跟个蜡烛似的。
我和不酩一直在前头开路,郎孟走在中间,天光断尾。可这一路走来,我们实在是太过顺利,顺利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
我心里的不安越发严重,以至于到了有些后悔来这里的地步。
时间是后半夜。
我们距离传说中的同生结终于只有一墙之隔了。
看着不酩把手按在面前透明的冰墙上,我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佛力缓缓流入陈旧的机关。
白光从他的手上下闪射而出。
我下意识闭上了眼。
但接下来我发现,牵着我的手,松了。
我猛然睁眼,仓惶间,手不小心按在了方才不酩按的那面墙上,刹那,一阵暖流瞬间流窜入我的识海。
但我此时根本没有查看身体状况的心思,只一味的追逐着不酩睁开了眼睛。
仿佛被踩到了尾巴,我浑身上下都颤了一下。
不,不酩,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