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了眼。
脸颊是干的，我没有掉一滴泪。
慢慢的爬起来，摇晃的感觉告诉我我仍在船上。
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撩动竹帘的声音。
“烟花你醒了！”
话音未落，一个暖融融的怀抱扑上来一把抱住我，我晃了晃，没有说话。
声音的主人哭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我感觉怎么样，扒着我肩膀，他急声问“怎么样？怎么样？身上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却逐渐低了下去。
我把脑袋抬起来，对着他大概的方位，还是没有说一个字。
脸颊被人捧住了。
“你的眼睛······”尉迟达声音颤抖着。
我笑了一下，挣开他的手，语气冷静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像看不到了。”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我连尉迟达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但是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
而且，估计还红着眼圈再看我，我故作轻松的摊了摊手，问“不酩没了？”
尉迟达一把把我按进怀里，没有回答。
神奇的是，我并不伤心，只是觉得有点空，像是当年全家遭到屠戮后那种只剩躯壳的感觉。
拍拍他，我咽了口唾沫，笑着道“哈哈，那只秃驴又骗了我，他明明跟我说，除非是自己想，这个世上没有东西伤害得了他，可结果却死的那么搞笑，连个，”我停下来，又咽了一口唾沫“连个全尸都没。”
“不要说了。”
我又笑了一下，却感到有暖暖的液体从我的额头上滑落，我没有管，只是道“他明明和我说好了的，结果还是食言了，真是个坏和尚！”
“别说了。”尉迟达放开我，用手捂住我的嘴。
滚烫的东西使劲往下滑，浸透他的指缝掉进我的嘴里，我抹了一把脸，继续笑着和他说“他们和尚明明是不可以妄语的，他果然是个坏和尚，既然连妄语都敢做，就不能丢下我逃命吗？明明只要不推开我，他就不会死，他就还可以为他热爱的天下热爱的浮生做很多很多事，可以活的更有意义，明明他，可以不死的！”
“别说了······”
我几乎能想象出尉迟达泪流满面朝我苦苦哀求的模样。
我觉得自己像个恶人。
停了一下，我轻声问“我们离开九泉之海了？”
捂着我的力道一下子轻了许多，少顷，尉迟达放开我，声音有点哑“还没有。”
“是吗？”我微微弯下眼角“我想去船头吹吹风！”
说完，我立即感到身体一轻，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他走了几步，用背顶开帘子，带着我到了船头。
把我放下后，我要他离开让我自己呆一会儿，他似乎是怕我想不开跳了九泉之海，一直都没有走，只是没有说话。
我弯弯嘴角，安慰道“放心，我才不会想不开呢！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么难得，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好多想做的事没做，才不会想不开！”
尉迟达似乎迟疑了一下，可最终依旧没有离开。
我无奈，也只能由他去了。
吹了一会儿风，我问他“我们现在到哪了？”
“你昏迷了七天，我们现在已经出了中心，到了九泉之海的外海了。”
“那才刚刚出来嘛！”我嘟起嘴，吐槽一句。
“嗯。”
把手指按在粗糙的船板上，一点一点的慢慢摸索“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嗯。”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那蓬莱玉枝的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
他这一次没有回话。
又过了一阵，我道“你早就知道那个地方不对劲儿。”
语气是肯定的。
“我···”尉迟达着急的吐出一个字，却再也没了下文，他这昭然视若的态度让我想笑，但我已经提不起去怨他的心力。
低声笑了一声，我慢慢蜷起来，把自己抱住。
风呼呼的从耳畔刮过，我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尉迟达的声音再次传来“烟花你，你饿了吗？”
声音里是小心翼翼的，我觉得有点好笑，坐直了身体，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饿。
那边再次沉默良久。
终于，我听见尉迟达低沉又沙哑的声音“烟花，你，喜欢北洛尊者？”
“···是啊。”
话出口的瞬间，我知道我和尉迟达中间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但是我不愿骗他。
沉默了好久，我终于听见他起身离开的声音。
我低下头笑了笑，觉得可怜，我可怜，尉迟达也可怜。
我心心念念藏了这么久的心思，到不酩不在了才敢毫不顾忌的说出口，尉迟达更是如此，我在他面前，但是却永远不会再给他机会说出口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我同尉迟达一直都在九泉之海上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酩死在我眼前的打击太大，我的眼睛一直都没好，但我也不在意，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就像从来没有遇到不酩过。
只是大多数时间，我和尉迟达都不说话，一个待在船头，一个待在船尾，我总是半睡半醒的发呆，梦见许多不久前发生的事，至于尉迟达，我就不知道了，也没有那个心思和精力去打听。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不见，时间的观念也开始跟着模糊，一日吃过午饭，我又回到前舱打盹，呆了一会儿，我发现尉迟达也跟了过来。
“怎么了？”我懒洋洋的扭了扭脖子。
“还有半日就要到冼海之都了。”
“是吗。”
“···烟花，和我回去吧！”
我慢慢抬起头，视线中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把脑袋埋回原位，我道“不了，我还有事。”
“可是你的眼睛······”
“眼睛我会想办法，不酩解决了冼海之都的大麻烦，我作为他的挚友，待遇自然不会差太多，而且我和冼海之都的妖王达歌也算是有两分交情，所以不用担心。”
“但是你若回去，大哥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我笑了一声“哥为了朱颜姐的事已经够糟心了，还要再带上一个我，那才是真的不孝！”
尉迟达拽住了我的胳膊，气息起伏不定。
“烟花，你同我回去？你相信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全心全意的为了你好，你要信我！”
“我信你！”我懒懒的笑着“我一直都信你，但是我不会回去，你不必说了。”
语音一落，我的手立即被狠狠的甩开，他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声音颤抖着“烟花，你若不回去，真的会死的！”
“哈，是吧。”我随口敷衍，又把头埋回衣袖里，浑浑噩噩的做起梦来。
迷迷糊糊间，我似乎感到我们的船再次受到了袭击，那个被不酩放走的黑斗篷和尉迟达缠斗在了一起，尉迟达一面要应付对方的攻击，另一面，还要保护成了废人的我，来来往往之间，形容相当狼狈。
随着时间变长，尉迟达战斗的越来越吃力，眼见就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这时，他似乎打开了一个什么物件，光芒爆发出来，所有的攻击立刻被隔绝在光芒之外。
他观察了一刻情况，最后向着我走过来，手覆在我的脸颊上，沿着我的眉目一直划到下颚。
“烟花，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没关系，我会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你！”
他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落，我仿佛心有所悟，努力的想要抬起手，替他擦掉他脸上的泪，想要张嘴告诉他，我也并不怨他。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手臂和嘴巴就跟浇了铁水灌了铅，怎么都张不开也抬不起来。
光芒开始逐渐变淡了。
他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随后，他便离开了。
我听见了爆炸的声音，巨大的声浪响彻了整个九泉之海，但我依旧没能起来。
这大概是个梦吧！
呵呵！
我在心里轻声笑着。
真是个差劲的梦啊！
我爬了起来。
手下是柔软的触感，感觉上像是上好的丝绸鹅绒被。
那即不遮风，又不挡雨的小破船上，可没有这些个好物件儿。
回来了？
我轻轻蹙起眉，脑子里却不断回想起最后做的那个梦。
“尉迟达？”
周围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飘荡着百日香的香味。
我深深嗅了嗅空气里柔和的香味，确定自己不再妖王府里，更不可能在我的房间，因为我从来都不喜欢任何熏香。
那我会在哪呢？
我的眉簇得更深了，摸索着正想要从床上翻下去，却突然听见了吱嘎一声开门声。
“小姐你醒了！”
惊喜的声音。
随后就是一串小跑的脚步声，我躲闪不及，索性坐在床沿上不动了，等那个脚步声的主人过来。
很快，我就感到一双小巧柔软的手扶住了我，言辞之间相当关切。
“小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对了，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端点粥来吧！”说完，她也不管我答没答应，转身就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气喘吁吁的端着一大碗瘦肉粥跑回来，把碗放在我的手边上。
刚放过去，她又一拍脑袋“啊！我都忘了，公子说小姐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东西，要我好好伺候你，嗯，小姐，我喂你吧？”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