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一片寂静，琼英呆呆地站在原地，缓慢地转过头：“我是听错了吗？”

涂彻晓也被这场年度大戏惊呆了：“他扔在地上的，不会就是遗书吧？”

仿佛是验证她的话，常鲲还没走出赛场，库莱茵已经从提尔比茨上飞快地跳了下来，少女棕色的马尾飞扬在空中，她几乎是狂奔上前，捡起了常鲲扔在地上的黑盒子，再飞速地向常鲲跑去。

常鲲走的很快，库莱茵追上去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了赛场边缘，很快，两个人就都离开了大家的视线，整个赛场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被庞大的嘈杂笼罩。

裁判也被这一变故惊呆了，半晌才给出了裁决结果：“m115率先解除武装，这一场，提尔比茨号胜！”

原本激动人心的胜利在这么大的瓜面前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之后的几场比赛都比不上常鲲和库莱茵的八卦令人瞩目，2b233小队回到宿舍的时候，琼英还一直在刷新已经被两个人的八卦充满了的论坛，等着有没有新的瓜出现。

树星沉回到2b233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三个人丝毫没有第二天要上模拟战的半分自觉，捕风捉影到底比不上现场直播，经历了今天m115和提尔比茨的旷世一战，琼英的手在个人终端上噼里啪啦地回着帖子，而涂彻晓正在恶补m115的各项战役存留影像，表面很镇定，其实心底已经不知道惊呼过多少次了，而林霭夜就坐在涂彻晓旁边，时不时还插一句专业术语，看似是在和涂彻晓讨论m115的骚操作。

今天的瓜树星沉当然也吃了，只是作为导师，虽然非常年轻，但是到底还是要端起沉稳的架子，更何况最近几天他的魔鬼训练可以说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吊打了在场的三个人，到底还是积攒了一大把威信的。

是以树星沉在门口轻轻咳嗽了两声，房间里瞬间就变得万籁俱寂，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大家看似专业其实驴头不对马嘴地开始讨论起了明天的比赛。

“抽签结果明天早上才能出来，今天早点休息吧。”树星沉一番谆谆教诲到了嘴边又遛了个弯儿回去了，认真想想，机甲系一年级生里也没有谁能媲美这个小队的战斗力，毕竟他可是艾尔芬海姆学大学建校以来，第一个手下直接有两名黑色天赋的导师了。只是他这样欲言又止，反而显得格外地高深莫测，不怒自威。

三人组连连点头，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涂彻晓还没躺下，那边琼英就建了一个三个人的小群。

琼英：刚刚论坛刷新了！据说看到了库莱茵学姐晚上和常鲲学长一起去吃饭！

涂彻晓：反正我感觉常鲲学长吊儿郎当，好像真的不太靠谱？

琼英：你竟敢说常鲲学长的坏话！还是好朋友吗！他都来送遗书了！难道还不够深情吗？虽然是他甩了学姐，但是还不是因为要上前线了生死未卜！

林霭夜：嗯？

涂彻晓本来没什么感觉，结果硬生生地从林霭夜轻描淡写的一声“嗯？”里面听出了他的不满，她仔细想了想，琼英说的也没什么不对。艾尔芬海姆的战士们在上前线之前都要写遗书，遗书都会被装在一个特制黑盒子里面，黑盒子与每个机甲上配置的黑匣子采用了一样的材质，不会在剧烈的战斗中爆炸，而在进入宇宙后，反而会被宇宙射线照亮，方便战后进行打捞。

一旦壮烈，遗书就会被送到指定的人手中，如果还没有来得及指定，那么就会送到亲人手中。

而常鲲学长……据说是常家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了。

涂彻晓：等等，常鲲学长为什么会突然回来送遗书？难道前线有什么问题？

琼英：前线有什么问题也还轮不到我们管，你快表态，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涂彻晓：常鲲学长万岁！

琼英：算你识相。

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八卦，涂彻晓却觉得自己隐约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确切，她突然翻身而起，走去了阳台，看了一眼外面，夜晚的艾尔芬海姆学院宁谧祥和，路灯洒下暖黄却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整条通往教学楼的路，茂密的大树林立两侧，原处雄伟的教学楼和训练场拔地而起，更远处幽蓝色发射塔的光芒穿透夜光，宛如深不见底的幽夜和宇宙深处。已经是初冬的季节了，细碎的冷风吹来，涂彻晓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繁星密布的夜空，正准备回去，林霭夜突然也走了出来。

少年已经换了棉质的睡衣，头发微乱，夜虽然已经深了，但他显然也是了无睡意。看见涂彻晓也在，他似乎也没有吃惊，将手里的毛毯顺手扔给了涂彻晓，再行云流水一般随手拉过了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涂彻晓被毛毯糊了一脸，一股林霭夜爱用的洗衣液味道铺天盖地而来，涂彻晓只觉得自己的脸轰地一下红了，一时之间她竟然觉得自己大概不应该把毛毯拿下来。

不过夜这么深，应该不会被看穿。

如此安慰着自己，涂彻晓遮遮掩掩地用毛毯裹住了自己，终于感觉到了温暖。她也学着林霭夜那样坐了下来，一时静默无言。涂彻晓憋了半天，感觉两个人大晚上在阳台看星星也不是办法，终于拙劣地开了口：“你冷吗？”

林霭夜眼皮都懒得动一下，心想自己的毛毯都扔给你了，你还好意思问，但是假装没听见似乎也不太可行，于是他干脆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不睡？”

“我……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涂彻晓望向星光璀璨的夜空，不知哪里飘来了一片云，正巧遮住了月球，从而显得群星更加明亮。然而下一秒，就有更多的乌云笼罩了过来，很快，星星也被云彩遮住了身影。涂彻晓垂下眼：“我还是觉得常鲲学长这个时候回来很奇怪。”

“前线一直在流血。”林霭夜在谈论战事的时候一向非常直截了当：“常鲲学长刚才已经重新回前线了，他应该只是攒了假期回来，又恰巧遇到了学院赛。你一直在首都星可能不太关心，但是事实上自然人军团的军事力量非常庞大，虽然比起帝国来说，自然人军团不过就是一群星际野蛮人，但是对于艾尔芬海姆来说，要维持与自然人军团势均力敌的情况，就已经不容易了。毕竟这里已经跨入了文明社会，而域外野蛮人可不一样。科技没有大跳跃大发展的前提下，有时候人数的优势也非常可怕。”

“先贤们在这里扎根立业，一方面是因为这里就是我们的母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与帝国人的不同。我们连接不上‘弗丽嘉’，我们其实本质上，也那群域外野蛮人，才是真正的同根同源，而野蛮人也是这么想，所以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攻打这里，想要占据这颗星球。”

少年的声音清冽如尖刀，插入了涂彻晓纷乱的思绪中，涂彻晓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林霭夜的话里抓住了什么，她仔细想了想，悚然侧头看向林霭夜：“你是说，前线会有大动作了？”

“只是我的分析罢了。”林霭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撑起了头，虽然早已是帝国巨星，国民少年，但其实林霭夜也不过只有18岁罢了，而他的机师天赋更是和这些所有的光环一起，掩盖了他的年龄。仔细想想，他似乎已经过早地见识过了这世间最盛大的浮华，又知晓战争的残酷与政治的诡谲，所以才能站在更高的立场。

涂彻晓怔怔地看着他，云层漂游，月色重新倾泻下来，给林霭夜的侧脸镀了一层柔和的微光，他的表情原本因为谈论到了前线战事而锐利起来，此刻却又奇异地被中和了，注意到涂彻晓的目光，林霭夜微转过脸，看了她一眼。

他没有收回目光。浅灰色的眼瞳在这样的夜色中似乎深了一些，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怕不怕？”

林霭夜的问题前言不搭后语，涂彻晓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总有人要去做这些事情，我们进入机甲系，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涂彻晓迎着他的目光，走到了阳台边缘：“我们都将入伍，我在首都星无牵无挂，了无牵挂。面对战场和死亡，谁都会怕，不过怕又有什么用。”

虽然有毛毯，少女的脸颊依然被初冬的风吹得微红，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下巴的位置，刘海随意地拨在两侧，微微遮住了眼睛，但她的眼神却是格外的天真而明亮：“更何况，能够上机甲，一直是我的梦想呢。”

林霭夜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底被什么触动了，他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抬手越过相隔只有十来厘米的阳台间隔，摸了摸涂彻晓的头顶，将她的头发揉乱。

“别怕，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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