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非嗔安葬了老王头,在破茅屋里坐了一夜。唐心月早已经回去了府衙,带着唐非嗔透露的情报。
第二天一大早,唐非嗔回到了寨子里。
寨子里的人们都知道唐非嗔要和江一笑成婚了,满眼笑意。
“你回来了!”江一笑迎了过来,盯着众人的目光,脸蛋红扑扑的。
“你......”唐非嗔脸色苍白,避过了江一笑的笑脸,“可知道有个唐家庄?”
“唐家庄?”江一笑蹙起秀眉,“好像就在山脚边不远。”
“你可曾去过?”
“我?好像没去过吧......”
“不,你去过的。”
“啊?你怎么知道我去过?”
“我在那里见了你第一面。”
“见我?”
江一笑满脑子疑问,唐非嗔却走回了屋子。
......
三天,唐非嗔没有走出过屋子一步,面前放着两幅画。
第一幅画,画上只有一个笑容。笑容很淡,隐在一大片浓厚的橘色和黑色之中。
这是唐非嗔第一次见到江一笑。就在那片灌木丛里,就在那片火光与夜色之中。
第二幅画,是唐心月。
唐非嗔面临着一个抉择。是配合官府剿灭山寨。还是忘掉那些自己不愿意记起来的往事,包括唐心月。
这一天夜里,唐非嗔走出了屋子,来到了江一笑的房门前。
“怎么也不敲门?”
江一笑有些生气,自己这三天送吃送喝,可全都被无声的回绝了。
“我想和你睡觉。”唐非嗔语出惊人。
“啊?”江一笑先是惊讶,而后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只是今夜。”唐非嗔擅自走进屋内。
“哦......”江一笑向着外头张望一番,轻轻合上屋门。
......
“两位当家哪里去了?”
唐非嗔平躺在床上,面无表情。
“两位爹爹这几天去了邻县。”
江一笑面色通红,怀抱着唐非嗔的手臂。
“是去买官吗?”
“嗯,前些日子说过的。怎么问这个?”
“没事,就是问一问。多久回来?”
“这个就不知道了,上下需要打点,会多需要一些时日。不过......会赶在我们成婚之前。对了,明日里你试试成婚的衣服吧......”
唐非嗔没有回话,而是缩起身子,紧紧抱住了江一笑,把头埋在江一笑怀里。
“啊,这是......”
江一笑不敢动弹,脑子里头开始浮现一些隐晦的画面,脸上登时红的和炭火一般。
“很香......”唐非嗔蹭了蹭,“但是不甜。”
“啊?”
江一笑听了许久,等着唐非嗔接下来的动作,可唐非嗔却是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早,唐非嗔消失了。
江一笑找遍了整个寨子,包括山腰的树林和果园,可都寻不见唐非嗔的踪影。
几天之后,寨子里的一个大婶找到了唐非嗔。
“大小姐,我去寺里烧香,看见唐少爷就在庙里!虽然削去了头发,但我肯定就是他!”
江一笑听后,扯过一匹白马,奔向西北的山腰。
果然寺,是一处供奉着金身如来的寺庙。
寺庙不大,正殿加上后边的三间佛堂就是所有了。正殿前方有一口水井,一株老银杏,银杏树下摆放着石桌、石凳。
“唐非嗔,你给我出来!”
江一笑拿着马鞭,脸上的泪痕淡淡可见。
院中,一个身穿佛袍的小和尚正在扫着落叶,动作轻缓,带着些犹疑。
“唐非嗔,你什么意思!不要逼我放火烧庙!”
小和尚只是愣了愣,并未出言,并未转身,又是重复着先前的动作。
这时,另一个和尚走了出来。
“施主,寺庙乃是清净之地,可不敢冲撞佛爷。”
江一笑将马鞭一甩,“啪!”的一声,鞭花在空中炸响。
“你们这寺庙也太没规矩!收留一个俗人作甚!”
和尚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不论是俗人还是浑人,只要一心向佛,这里就是立足之地。还望施主不要强求。”
江一笑气得直抖,又是点指大骂起来。
......
连续骂了三天,江一笑放弃了。
第四天一早,江一笑换了一身素装,挎着菜篮子走了来。
先前的那位和尚迎了出来,“施主,此番前来,意欲为何?”
“送饭,送茶。”江一笑淡淡一笑。
“请便。”和尚不再阻拦,转身走开了。
银杏树下的唐非嗔依然轻缓的扫着落叶,不闻不问。
江一笑走到石桌旁,从菜篮子里拿出了三碟素菜,一碗白粥,一壶茶水,而后坐在石凳上等待。
唐非嗔将金黄的落叶堆积在一处,走向了正殿,盘坐在蒲团上开始唱念经文。
正午时分,江一笑收拾了石桌上的素菜,走出了寺庙。
不多时,江一笑又走了回来,重新在石桌上摆放了热腾腾的饭菜。
晚间,如出一辙。
......
江一笑在寺庙不远处的一间木屋里住了下来,每日里烧饭煮茶,时辰一到便会将饭菜摆放在银杏树下的石桌上。
只是,唐非嗔不曾看上一眼。
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一天正午,江一笑穿着新娘的喜服走进了寺庙,照常在石桌上摆好饭菜、茶水。
唐非嗔忽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身走向了石桌。
江一笑只是笑着,斟上了两杯茶水。
唐非嗔颤抖着手,拿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江一笑微微点了点头,拿起另一杯茶水,掩嘴喝下了。
唐非嗔哭了,不断耸动着双肩。江一笑也哭了,紧紧抓住手里的红盖头。
两人对坐了一天。
......
从第二天开始,唐非嗔有了转变。
清晨,当江一笑走进寺庙之时,唐非嗔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江一笑回了一礼,照常在桌上摆放好饭菜、茶水。
唐非嗔做完早课,踏步来到石桌旁,坐下喝粥。
午间、晚间,亦是如此。
二人似乎找到了新的相处方式,互不相干却又互相牵念,如此甚好。
这一过,又是半月有余。
当唐非嗔习惯了这种方式的时候,江一笑却消失了。
连续三天,江一笑再未露面。
起初,唐非嗔只是以为江一笑回寨子歇息去了,可连续三天......
......
第三天傍晚,唐非嗔走出寺庙,来到江一笑居住的木屋。
木屋很是平常,平常人家的平常。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床榻被褥......并没有任何异样的征兆。
“可能是两位当家的回来了吧。”唐非嗔如是想。
第四天清晨,江一笑还是没有露面。唐非嗔慌了起来,决定正午过后去寨子附近转悠转悠,只是自己再不愿踏进寨子一步。
“不空。”老方丈喊住了正在石桌旁出身的唐非嗔。唐非嗔法号“不空”。
“弟子在。”唐非嗔双手合十。
“我与你师兄要离寺三日,你好生看管。”
“弟子谨记。”
老方丈交代一声,带着另一个和尚大步离去,此时的寺庙之中只剩下唐非嗔一人。
唐非嗔锁好寺门,准备去后方准备吃食。
而就在唐非嗔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只听见“砰!”的一声,寺门被撞开了。
“你跟我走吗?”江一笑跑了进来,泪流满面,身上沾满了血渍。
“去哪里?”唐非嗔上下打量着江一笑。
“去过清贫日子!再不过问往日是非!”
“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为何今日......”
唐非嗔话未说完,一队人马冲进庙里。
十数个熟悉的面孔,搀扶着二位当家。二位当家浑身是血,面色胀紫,眼看就要不活了。
“大当家!二当家!”
唐非嗔刚忙前去帮忙,将二位当家扶进正殿,平放在案桌之上。
“这是怎么回事?!”
唐非嗔知道,面前这两位是自己的血仇,但是唐非嗔无法袖手旁观。也因为此,唐非嗔才躲到这偏僻的寺庙中来,想做个清净之人。
“有人出卖我们!”其中一位贼人紧紧捂住大当家的右边胸膛,那里似乎是致命伤,“从来就没有外人知道我们上山的路线,可这次却有官府的伏兵在路边埋伏!”
江一笑此时已经趴在案桌上哭起来。
“此处不宜久留!”另一名贼人呼喝道“唐少爷,跟我们走吧!两位当家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才会特意绕道来此!”
“对啊!你是我们的少当家,往后可要靠你了!”
江一笑红着眼,双手死死抓住唐非嗔的佛袍,哽咽道“跟我走吧!求你了!”
这时,大当家的清醒了一些,奋力的抬起头来。
江一笑和唐非嗔立刻凑了上去。
大当家憋住一口气,伸手把江一笑一推,推进了唐非嗔的怀里。
“我把......一笑交给你了......这是整个寨子最珍贵的......”
话未说完,大当家又是躺倒在桌案上,胸口急速起伏。二当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瞪着一双红眼,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息。
......
“嗖!”
一道破空声传来,一支火箭从寺外射来。
“嗖嗖嗖!”
一连串的箭雨随即而至,正殿瞬间燃了起来。再过不久,此处可能就要变为一片火海。
“妈的,我去跟他们拼了!”
一名贼人刚刚踏出正殿,立刻被射成了刺猬。
就在这时,一声呼喝从寺外传来。
“非嗔,你给我出来!”
唐心月的声音。
唐非嗔向前踏出一步,本能的就要回到唐心月身边,脑海里的那股香甜也是萦绕而起。
“不要!”
江一笑拽着唐非嗔的佛袍,死不松手。
“不是说好半年的吗!”唐非嗔顾不上会暴露什么,大声回应道“停手!全都停手!”
“停!”
外头响起了唐心月的声音,箭矢停止了。
“杀!”不知道哪位贼人叫喊一句,十几人抄起家伙就冲出了寺门。
叮叮当当,一阵碰撞声响起,不多时便又静止。
唐非嗔看见最后一名贼人倒下了。在倒下之时,他拼命关上了寺门,挡在门外。
唐非嗔想起了父亲,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护着房门......
“寺里的人听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寺外响起,“束手就擒,还能活些时日!负隅顽抗,今日就是死期!”
大殿内只剩下了四个人,两位当家、唐非嗔、江一笑。
“听我号令!”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随我冲杀进去,建功立业!”
“不可!”唐心月喝止了官兵,“里头是我的弟弟,多亏了他,才能得知贼人上山的路线!必须将他救出!”
“若是贼人趁机逃跑了,你有几个脑袋?!”
“州府大人绝对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残杀忠良,要是百姓知道了今天的事,作何感想?官府的脸面往哪搁!州府大人的脸面往哪阁!”
外头还在对峙,大殿的四人全部听在耳中。
“是你!”江一笑猛然推开唐非嗔,“是你!我们对你哪里不好了?为何出卖我们!”
躺在案桌上的两位当家,目眦欲裂。。
“不是......那是......”
唐非嗔不知该作何解释,可上山的路线确实是自己泄露的。那次在灌木丛里和唐心月会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