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刀是随苏西坡一起来的，所以这一路上，大家对他都颇为照顾。

其中一个豁牙的年轻军官尤为殷勤，一路上都帮小刀递水遮阳，让他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们一队人马走走停停，约莫半日便抵达了秦岭脚下，林慎考虑到前面路途艰险，行军不便，所以就令大家就地调整一下。

小刀这才刚下了马，打算在树荫下歇息片刻，还未等他坐稳，那豁牙军官就走到他身边，递了块干粮上来让他充充饥。

小刀道了声谢却并未伸手接过，那军官脸皮也厚实，一点也没觉得尴尬，收了干粮挨着小刀也坐下了。

那军官跟小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余大侠，你年纪轻轻就能名列太仆金榜，想必你功夫一定十分了得，等咱们回来，你能传我几手功夫吗？”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刀对他一直有所戒备，况且他也不会在此就留，因此并未应允他。

他看小刀没什么反应，就自顾自地说道：“这功夫啊，对于我们当差的尤为重要。您不知道，之前有个百户的空缺，就因为我功夫差了一些，结果被我那同乡的黑三儿抢去了，我足足难受了半年，若是我能早些遇见余大侠您就好了。”

那豁牙军官说着就指向了林慎身边的一个人，那人古铜皮肤，颇为健硕，也背了把剑，想必是林慎的弟子。

可这豁牙军官却是背了把长刀，小刀有些好奇，便问道：“你们林大人，功夫高强，远胜于我，他从来没指点过你们剑术吗？”

那年轻军官叹了口气，“林大人公务繁忙，我们基本上都见不到他，平日里都是几个武术教头教授一些粗浅的功夫，况且我们只配备了长刀，毕竟战场上还是用刀顺手些，所以我更想学些刀法。”

小刀看他言语诚恳，便点了点头：“那等我们回去，我可以教你几招刀法，只是你得勤加练习，毕竟你这个年纪才学刀法，其实已经有点晚了。”

那军官闻言面露喜色，就要给小刀跪下磕头拜师，小刀忙一把拉住了他，说道：“都是些粗浅的功夫，不值得行此大礼。”

见小刀执意不允，那军官这才作罢。

小刀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多官兵确实都配备了长刀，只有林慎身边的几人背着长剑，甚至还有不少官兵只是拿了些长矛，棍棒，甚至粪叉之类的农具，这哪里像是一只军队啊。

小刀便向那军官问道：“怎么那些人连刀剑都没有？”

那军官四顾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瞒大侠，这些年我们这地界都太平惯了，京兆府衙常备的府兵才约莫一两百人。由于这次山匪势众，所以我们只得紧急从邻近的乡村招募了近百名壮丁。这些人其实都是庄稼汉，哪里会用刀剑，大多都是从家里拿了一些顺手的家伙。”

小刀叹了口气：“听闻这些山匪凶悍野蛮，这些人去不是送死吗？”

那军官闻言颇为紧张，连忙摆了摆手：“大侠小点声，被林大人的人听去就不好了。其实剿匪这样的事之前也干过好多次了，山匪再勇猛也不敢跟官兵打啊。所以每次剿匪都是做样子的成分更大一些，真刀真枪打的其实也没几回，其实也没什么风险。而且他们每个人也是领了五钱银子的，去年因为蝗灾大家收成都不好，为了这五钱银子，他们可是争着抢着要去呢。”

五钱银子？也太过悲哀了吧！

小刀看了看那群农夫，他们大多三四十的年纪，身体结实，面容质朴。或许是长期劳作的关系，比其他官兵显得黝黑了许多。

他们多是家中的顶梁柱，却为了这区区五钱银子就来做这刀口舔血的事情，命运有时就是这么的残酷。

小刀又想到了他自己，若不是自己好命得了那数百年的内力，以他的出身，难保不会是他们中的一员。整日奔波劳苦，提心吊胆，也没有多少收入。以这样的状态，别说在两个大美女中间纠结了，怕是到死了，都有可能还是光棍一条。

正在小刀胡思乱想之时，一声“豁牙子”把他又拉回到了现实，只见一个中年军官嬉笑着朝自己这边走来。

那军官走近了，先是对小刀抱了抱拳，然后拍着那年轻军官的肩膀说道：“豁牙子，你又在拜师学艺啊，林大人说过，你不是这块料，你莫要浪费余少侠的时间了。”

那豁牙军官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忙对小刀解释道：“余大侠，你别听这个憨子胡扯，林大人只说咱不适合练剑，他可没说我不适合练刀。”

然后他又转向那中年军官，近乎哀求的说道：“李哥，你就别坏我好事了，余大侠已经答应收我为徒了，你把我搅合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中年军官哈哈一笑：“老哥哥跟你说笑呢，看把你吓得，你今日得了余大侠真传，过不了许久，这江湖上就会有你豁大侠的名号了！”

两人想来是老相识，在一起随口开开玩笑罢了。

正在他们说笑之际，林慎已是下令动身了。

一队人马匆匆集合完毕，浩浩荡荡的就往秦岭进发了。

他们沿着山路又走了小半日，终于来到了这山匪的营地附近。

小刀极目远眺了一番，只见远处有一片木头搭成的营寨，看样子阵仗还不小，但房屋上的木头还泛着白色，想必是刚建成没多久。

他心道：“最好这些人只是山匪而已，莫要再跟这无根门扯上干系了。”

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因为这山匪的爆发和无根门的崛起未免也太过巧合了。据他推测这无根门的大本营很有可能就在这长安城附近，所以这些山匪或许真是他们的势力。

一行人停下后，苏西坡和林慎商议了一番，他们觉得这一日已是赶了近百里的山路，人困马乏，还是先休息一下，明日再战较为稳妥。

于是他们就在山匪对面一里之外的一片开阔地上安营扎寨了，等大家吃了些干粮，已经是黄昏时分，苏西坡一介书生，这一日的奔波早已让他叫苦不迭，他吃过了晚饭，便让林慎自行安排一下，自己早早地就歇息了。

林慎显然是有较为丰富的带兵经验的，他把众人召集了起来，先是重申了一下军队的纪律，而后便派出了五六个探子去刺探一下对方的人数，地形，以及寻找一下便于攻打的入口等等。

另外他还安排了四队人马，分别在四个方向看守营寨，以防止半夜被人偷袭。待一切安排妥当后，大家便就地散开了。

小刀无事可做，便也打算早些休息，好养足了精神应对明日的大战。

他的营帐就紧挨着苏西坡，他的主要任务自然就是保护苏西坡的安全。

在他正打算进账休息时，发现不远处的草地上躺着不少府兵，这些府兵一看就是新招募的那些村民。

想必是营帐的数目不足，他们只能在野外度日了。

小刀想起自己和苏婉姝在这山林中熬过的数个夜晚，知道这山里的露水极重，在这里睡上一夜，一般人都吃不消。

他心里有些不忍，便招呼邻近的几个府兵到他帐篷里歇息，这几个人知道小刀乃是官老爷身边的大人物，都是犹豫了一下，不过耐不住小刀诚心相邀，便随他一同进去了。

这帐篷颇为宽敞，睡五六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其中一个府兵看里面还有空位，便怯生生地问道：“这位官老爷，我家孩子还在账外，可否让他也进来休息下。”

闻言，小刀心下泛起一阵酸楚，这人和徐大刀年纪相仿，却称呼自己为老爷，不知道生活何时把他们磨砺成了这副怯懦的模样。

虽是这么想着，他还是点了点头：“这里还能挤下几个人，多叫几个也无妨。”

入夜以后，或许是帐篷里有些拥挤，小刀躺在角落里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起了他和苏婉姝在这山里的日日夜夜，就在同样的地方，相似的时节，如今他又来到这个鬼地方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有了困意，合上眼也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