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色渐暗,约莫到了酉时三刻,陆卿卿坐在喜床边,隐约听到一道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双手捏紧,就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打开。脚步声距离她越来越近。这是她最熟悉的声音,正是叶慎的。
窗外已是星辰黑夜,星辰密布,月光如水,朦胧动人。房内烛火明明灭灭,将整室映衬出一抹暧昧的红。叶慎弯着眉眼,柔柔看着端坐在床边的少女,那是他倾心爱慕的心上人。
叶慎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用喜秤掀开她头顶的红盖头。却见她明眸皓齿,明艳动人,正是他最爱的卿卿。
他一眼不眨得看着她,眸光之中尽是惊喜,愉悦,以及铺天盖地的宠溺。陆卿卿忍不住红了脸颊,她微微垂首,不敢看他。
叶慎却伸手挑起她的下颌,看着她柔柔笑:“夫人真美。”
陆卿卿柳眉微挑:“叶慎,你何时也这般油嘴花腔了。”
叶慎大笑:“如今你嫁给了我,可不该再唤我名讳的。”
陆卿卿脸色又变得娇红,她别开眼去,鼓着嘴许久,才轻轻喊了声‘夫君’。
叶慎心扉猛动,不再逗她。拿过合卺酒,二人交杯喝下。
陆卿卿一整日未进食,他只担心她饿坏了,喊来嬷嬷去做些吃食,便坐在陆卿卿身边,捏着她的手指不断把玩。陆卿卿生得好一双纤纤玉手,细腻笔直,宛若白玉。他的目光幽深,一根根抚过她的手指,仿佛在抚摸珍贵至宝。陆卿卿红着脸,垂首低盼不敢看,只让他轻轻捏着。
嬷嬷很快端了三菜一汤进门来,叶慎拉着陆卿卿到桌边一齐用膳。陆卿卿自是饿了,叶慎便笑眯眯得看着她吃,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叶慎道:“平日里,你都喜欢做些什么?”
陆卿卿想了想,道:“做膳食,学女工,看书。别的便没了。”
叶慎笑道:“如此甚好。婚后日子和你婚前并无不同。我见你总是出入通学斋,便将通学斋连带着吴掌柜一齐买下来了,当做新婚礼物送给你。日后你若是得空,可随时过去看书。”
陆卿卿眼前一亮:“当真?”
叶慎但笑不语。
陆卿卿欢喜着应好,一双眼眸明亮又湿润,就像是暗夜中莹莹发光的珍珠,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叶慎心念一动,声音已带上了一丝沙哑:“如今你我已是夫妻,便要成为世间最亲密的人了。”
陆卿卿喝着茶,点点头:“我晓得的。”
可叶慎看陆卿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就知道她压根不晓得。
等陆卿卿用完膳,命人将碗筷收了,叶慎便去隔间洗澡去了。等他回来,陆卿卿已换上了依旧是艳红色的里衣。见他好了,她也去沐浴更衣去了。于是叶慎便坐在床边,支着下巴等着娇妻回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陆卿卿才姗姗来迟。见到叶慎只是坐在床上,并没有躺下睡觉,陆卿卿十分疑惑:“你怎么还不睡?是睡不着吗?”
叶慎:“……”
陆卿卿红了脸,笑道:“我逗你玩的。我知道你是在等我。”
她已卸了脸上的妆容,长发散开,身上只穿了洁白的里衣,少女玲珑的模样一览无余。洗尽铅华后的她,再没了明艳逼人的样子,而是恢复了少女的娇憨,让叶慎忍不住想揉揉她的小脑袋。
叶慎道:“上床来。”
陆卿卿有些不好意思,对戳着手指道:“要么,要么我还是打地铺罢,我睡相差,怕叨扰你休息。”这也是父亲交代她的。昨日晚上,父亲来寻她,说她睡相忒差,还是尽量不要和叶慎睡在一张床上。陆卿卿也觉得甚是有理,她也不想破坏自己在叶慎心中的印象。
叶慎:……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新婚之夜要打地铺的。
叶慎凝重道:“婚姻之夜,新郎和新娘必是睡一张床的,否则不吉利。”
陆卿卿呆呆得看着他半晌,脑中却是极快想着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睡相差该怎么办,可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急得她脑门都快要冒出汗来。
叶慎道:“你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想什么恩??”
陆卿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我只是不太习惯跟别人睡同一张床……”
不等她话音落下,叶慎已下床将她打横抱起,将她抱上了床去。叶慎身上的青草香将她尽数笼罩,他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声混在一起,不知怎的,便让她觉得呼吸困难,浑身都崩紧起来。
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将房内的烛蜡全都吹熄,夜色里,陆卿卿躺在床上,叶慎一个翻身居高临下看着她。饶是视线黑暗,可她依旧能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炙热得让她无处可逃。
陆卿卿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身体发烫,她想推开叶慎,让他不要靠自己这般近,可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慎的呼吸亦是急促,眼看他的脑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陆卿卿不知会发生什么,干脆紧紧闭上眼去……
“啪嗒!”
“噼里啪啦!”
外头传来一阵大过一阵的稀里哗啦声,硬生生破坏了房内的美好氛围!
陆卿卿猛地睁开眼,疑惑道:“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可叶慎却紧紧捏住她的肩膀,严肃道:“不,你听错了。那是隔壁宅子发出的声音。”
陆卿卿道:“可我听着感觉距离我们很近,好像就是这个窗户外头发出来的。”一边伸手指了指床尾的这个窗户。
叶慎:“是此地隔音不好,所以让你产生一种距离很近的错觉。”
说及此,叶慎又低头,不由分说便对着陆卿卿的脸颊上‘吧唧’一下,印下了一个重重的吻。陆卿卿又羞又甜,娇羞得低下头去。
可就在此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窗户处怒吼:“姓叶的……”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下陆卿卿非常肯定就是窗户这发出的声音了!她慌忙推开叶慎,作势就要起身去看。可叶慎却重重握住她的手,伤心道:“洞房花烛夜,卿卿何必管外头发生了什么。”
陆卿卿道:“可我听着,是我爹的声音啊!”她担忧得朝着窗外看去。
叶慎叹口气,终是不再拦。起身重新点燃房内烛火,这才拉着卿卿的手,走到了门外去。
此时院子内已经十分热闹。好几片摔得粉碎的瓦片,好几盆摔烂了的兰花,还有两个黑衣人出现在院子内,而大黄正紧紧禁锢着这两个黑衣人,还将一只手捂住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嘴!
陆卿卿凝眉细看,越看越觉得这两个黑衣人眼熟。她慢慢走到他们身边,伸手撕了他们的黑色蒙面布,但见明亮的月色下,这二人正是她的父亲陆震和三哥陆辞墨。
陆卿卿的心猛地一沉,却还是淡笑道:“爹,三哥,你们怎么来了?”
陆辞墨实在是有苦说不出!今日乃是宝贝妹妹的出嫁日,他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又是欢喜又是舍不得,眼看家中宾客散尽,他亦打算出门寻好友聊聊心,谁知还没等他出门,就被父亲陆震叫到了书房。
父亲还仔细得将整个书房的门窗全都关上了,这才严肃得对他说道:“你四妹妹之所以会嫁给一个臭秀才,乃是因为为父舍不得让她远嫁大周,这才先找个好拿捏的暂时出嫁。等再过个三五月,风头过去了,你四妹妹是必须要和那个臭秀才和离的,你知道吗?所以她决不能和这臭秀才成为真夫妻,否则再嫁时,卿卿的婆家难免会嫌弃她。”
陆辞墨将父亲的话消化了很久,其实还是无法理解。于是他老实得、满脸迷茫得,摇了摇头。
陆震一个爆栗甩在陆辞墨的脑袋上,怒道:“不成器的东西,这么点事都弄不明白,老子要你何用!”
眼看父亲即将生气得拿起他三十米的砍刀,吓得陆辞墨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好像明白了。
紧接着,陆震又道:“所以为了防止你妹妹真的被那秀才占了什么便宜,所以今夜你跟我夜探叶家,保护好卿卿,免得她遭受了那秀才的毒手。”
陆辞墨苦着脸:“爹,不至于罢?我看那叶慎,其实人不错,妹妹也挺喜欢的不是吗?”
陆震瞪他一眼:“卿卿还是个小娃子,她哪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难道你真的要你妹妹嫁给那秀才,住小宅子吃糠咽菜一辈子吃苦?哼,你小子倒是不心疼你妹妹,我还不如一刀砍死你这个白眼狼!”
眼看父亲又要提起那把三十米的大砍刀,陆辞墨吞了吞口水,终是十分困难得答应了父亲的请求。
于是夜黑风高夜,偷摸入室来。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偷摸上了叶家的屋顶,准备瞄准时期,随时拯救卿卿于水深火热之中。
可谁知他们才刚趴了一会的墙角,就被不知从哪蹿出来的大黄,两下子给擒获,齐齐狼狈掉落在了院子里……
陆震被大黄所压制,心有不甘,又听到房内卿卿和叶慎的对话,气得老爷子直接怒吼‘姓叶的’,可谁知才刚说了三个字,就被大黄捂住了嘴,动弹不得。
回忆结束,陆辞墨看着陆卿卿尬笑,说道:“啊,是、是这样的,爹不放心你,怕你初为人妇,不知所措,这才要拉着我来看看你。”言外之意是父亲强行拉他来的,和他真的没关系!
陆卿卿看向陆震。
她抿起了嘴,双眸湿漉漉的,可嘴角却还在强笑着,看上去显得十分的幼小无助又可怜。
陆震心中难过于宝贝女儿的出嫁,可一想到宝贝女儿嫁的对象还是个穷酸心眼多的秀才,他顿时就更难过了。他抹了抹眼睛,伤心道:“卿儿,你一个人在这叶家,可务必要保护自己啊!可千万别被叶慎这臭小子给欺负了去!”说及此,他瞪了一眼叶慎。
原来是放不下自己。陆卿卿这才真心得笑了起来,她握住陆震和陆辞墨的手,真心道:“父亲放心,叶慎待我很好,万万不会欺负我的。”
叶慎笑得畅快:“对,我自然不舍得欺负卿卿。卿卿是我夫人,何来欺负之说。”
陆震抽了抽嘴角,他明白自己女儿肯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可他为父,很多事不能逾矩由他来说。他又瞪了一眼叶慎,他知道叶慎一定明白他的意思,可他却跟着卿卿一起装傻,真的气煞他也!
眼看陆卿卿一副要送客的样子,陆震急得冒汗,虽然昨日他已经给卿卿打了预防针,告诉她她的睡相差,万万不能和叶慎睡一张床,可从刚才他们听的墙角来看,卿卿的这点段数完全不是叶慎的对手。
一想到卿卿极有可能栽在这臭秀才的身上,没准再过几日肚子都大了,那他岂不是害了卿卿一辈子?!
越想越心惊,眼看叶慎和大黄要将他们‘请’出叶宅了,活了一把年纪的陆震干脆脸皮也不要了,对着卿卿抓紧手,悲伤道:“其实,为父今夜前来,是想把真相告诉你!”
陆卿卿困惑道:“什么真相?”
叶慎则无声得凉笑一声,眯着眼睛打算听听这镇国公都在酝酿什么狗屁话。
陆震痛心道:“其实卿卿你从小就有传染病!只要是和你同床入睡之人,皆会被你感染上癔症。”
陆卿卿睁大眼,怔怔得看着他。
陆震道:“所以,卿儿只有委屈你了,暂且还是先不要和叶慎同住,免得害了人家。”
陆卿卿沉默半晌,才道:“可我经常和阿姝一齐睡觉。”
什么?这个臭阿姝,竟敢和小姐一起睡觉,这个丫鬟怎么当的!陆震心中怒骂阿姝一万遍,面上面不改色道:“此症传男不传女。”
陆卿卿看着父亲半晌,才又露出淡淡笑意。她点点头:“父亲,我知道了。”
陆震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明白了?”
陆卿卿点头:“女儿明白。父亲请回罢。”
送走陆震和阿姝后,陆卿卿独自一人站在院中许久,都不曾动弹一分。
叶慎见她神色失落,柔声道:“在想什么?”
陆卿卿垂眸道:“父亲不喜欢你,将我嫁给你,也不过是他的无奈之举。”
叶慎轻轻搂过她:“那我就努力,努力让他接纳我。你说可好?”
月圆之下,二人相拥而立,影子重叠一处,终成最亲密的姿态。陆卿卿抬头,看向他漂亮的眼眸,终于又笑道:“任重道远,夫君可要加油呀。”
叶慎低头吻住她,许久,才在她耳边沙哑道:“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