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西面的森林中，恢复神智的威廉躺在树荫下艰难地呼吸着，血之狂乱对于他的负担太大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茫然。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威廉浑身酸痛，完全不想起身。只好躺在地上努力回忆着发生的一切，然后修拉化作粉尘那段记忆立刻刺痛了他的内心。他不愿意再想，害怕自己又会哭出来。

休息一下就逃走吧。威廉心想。

但逃去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修拉不在了，去哪里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不是吗？

“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修拉的话不自觉地在耳边萦绕，刺激着威廉的神经。这下连自暴自弃地活着的权利都没了，像这种情况想要再有一颗积极的心几乎是不可能了吧。

威廉休息到了黄昏，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在树上采了一些野果子吃，用来解渴。然后趁着巡逻卫兵换班的时候翻墙进入了王都，他还有东西要拿。

从民居旁捡了一块破布当做斗篷穿上，偷偷溜到了之前住的旅馆附近。商人协会应该给房间支付了相当长时间的押金，所以应该还没有被清空。夜晚又开始宵禁，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威廉依旧是翻墙，走窗户来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没有被动过，还和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被子被修拉叠的整整齐齐，换洗的衣服晾干后也叠好按次序放入衣柜中。窗台上的花已经有几天没有浇过水了，花瓣有些萎焉，叶子也无力地耷拉着。修拉的护肤品什么的，都还在梳妆台上好好地摆放着。房间里依然充满着修拉动手做的香囊的香气。

这一切为什么这么真实，温馨又残酷，威廉蹲下来，蜷缩成一团，泪水又一次禁不住地流下来。多么希望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威廉现在宁愿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也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

“到最后也只能是一人幸福吗……不是两个人的话……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威廉喃语。

靠在窗台下的墙壁上抱膝坐着，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回想着修拉的一切。但是越想越觉得心脏绞痛万分。

威廉站起身来打开衣柜，看见了自己为修拉买的衣裳，叹息道：“结果一次都还没穿不是吗？”

又回到自己的窗边，拿起枕头，底下是一条红色的针织围巾和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威廉，生日快乐！虽然不知道你的具体生日是哪一天，不过今天就是你从异世界到达这里的日子哦，就权当是你的生日了。夏季末，很快就会入秋，我想来想去，就决定给你织一条围巾啦。秋天冬天就不会感冒啦，虽然好像没见过你生病的样子，还想有什么机会好好照顾你来着。嘛，希望你喜欢这条围巾了，这可费了我好大一番心思呢，你要好好珍惜呀。――修拉七月五日。”

威廉借着微弱的月光读完了纸条，面露哀伤地笑了笑，将围巾叠好，连同纸片一起放进了包袱里，又拿了几件秋冬季换洗的衣服，带上自己剩下的银币，再一次从窗口爬了出去。

晚风微凉，吹去白日的暑气。

“是啊，六月已经过了啊，秋季快到了呢。这边世界的秋季是从七月份开始的啊……都忘记了呢……”威廉抬头看看苍穹上挂着的新月，喃喃道。

“结果，到最后也没有说过我喜欢你呢……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巡逻的骑士无力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经历过灾难般的现实后，他们也不再对于这份工作感到上心。明明作为骑士，却什么都保护不了，手握利剑却无法战胜恶魔，简而言之，认识到了作为人类的自身是多么的弱小。

威廉躲在屋顶上，远远地观望着，他并没有感到任何歉意，不会再天真了。这个国家并没有带给他希望，而是给他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痕。

“你觉得你做的是对的吗？”威廉的身后，一个黑衣人幽幽地问道。

“这根本没有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只是一个结果罢了，无法改变的结果。”威廉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地答道。

“你今后想往哪里去？整个王国都在通缉你。”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你这个恶魔。”

“恶魔啊……多么令人怀念的词汇啊。但是现在恶魔可是你哦，威廉·斯卡雷特先生。”

“彼此彼此，大主教先生，作为神职者你还真是拥有一颗普世的心啊。多少人因为你上了天堂啊，他们一定会非常感激你吧。”

黑衣人噗嗤一笑说道：“从来就听说威廉先生您非常毒舌，今日一谈果真如此呢。可惜，除了耍嘴皮子外，威廉先生好像就没有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了。就连那位修拉小姐您也没有好好保护好不是吗？”

威廉偷偷攥紧了拳头，强忍心中的怒火说道：“那是我的问题，但是你这个幕后黑手还不是被我这个三流鼠辈给找到了？那么，始终在隐藏自己的凯撒先生，您又算什么东西？”

“哦？你猜到了啊，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呢。”

“如果不是贵族不是魔族，那么就只剩下一心想要控制王国的教国了吧，能参与魔族器官交易和人口交易又最不会被怀疑的势力，不就只有明面上引导迷途羔羊的教会了吗？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是我的失误，毕竟越是看上去不会做坏事的人内心越是肮脏污秽啊。”

黑衣人摘下了兜帽，正如威廉所说的那样，是大主教凯撒。

“你还真敢说啊。”

“对于你这种人，我也不需要遮遮掩掩地吧，凯撒·斯卡雷特。”

“你还会回到这个国家的对吧？毕竟在这里失去了这么多，你骨子里的血性不会允许你忍气吞声的。”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答应她了，带着她的份好好活下去，伤及性命的事情我是不会再做了。”

凯撒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但愿你能够平安吧，替我向修拉小姐说声道歉。”

“说一万遍她也不会原谅你的，就算她会，我也不会……”趁着夜色，威廉从骑士营偷了匹马，从南面出了城，踏上了逃亡的路。

凯撒回到了教会，脱下了黑色的长袍，再一次变回了王都人民熟知的善良的大主教。凯撒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内没有窗户，两面墙壁都是书架，一面是一张巨大的办公桌，还有一面是床。除了这几件家具之外，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凯撒来到办公桌前，上面堆满了各种仪器和尚未完成的魔法道具。他拿起放在桌面中央空位上的黄金箭，单手折成了两段，然后箭矢便在空中燃烧了起来，最后化作了一团灰烬。

“真是失败作呢，看来还需要更强力的东西呢。王国的那群魔法工匠应该知道该怎么复制这种东西吧，虽然是比较复杂的魔法术士，但用的是这个世界的魔法体系……嗯，不成问题。”

“黄金箭复制出来的话，魔族的威胁就小了很多啊，应该可以专心研发对付斯卡雷特家的家伙了吧？”

“不行，东边还有鬼兽，虽然一直被帝国压制着，但难免帝国国力衰弱，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凯撒喃喃自语着瘫倒在椅子上，整日的工作让他有些精神疲劳了，好像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睡过了。差不多是时候稍微睡一觉了，要不然会影响工作效率的。

“拯救世界啊，虽然是一个弱小的世界，不过还真是有些困难呢。”

此时有人敲了敲凯撒的房门，凯撒应了一声，房门便被打开。进来的便是修女长雪莉，雪莉并没有戴着无框眼镜，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

凯撒接过茶杯，呡了一口，咂了咂舌说：“这些贵族供奉的茶叶还真是不错，明明自己的人民在受苦，却还是只顾自己享受呢。这种国家是一定要被取缔的，你说是吗？雪莉。”

“是。”雪莉面无表情。

凯撒眯着眼睛盯了雪莉一会儿，突然把滚烫的茶水泼到了雪莉脸上。雪莉立马捂住脸，用手背挡下了袭来的茶水。手背的皮肤被开水烫的通红，雪莉不断地吹着手背。

“这皮肤被开水烫到以后肯定会很难看的，我来帮帮你吧。”说着凯撒从桌上拿起一把小刀，粗暴地抓过雪莉的手，干净利落地将她手背的皮肤整块切下。不过手法不够娴熟，将手背的肉也一同切了下来，伤口深可见骨。

雪莉连忙把一直在流血的手缩了回去，又往后退了几步，蜷缩在角落里。不过，伤口已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才不过三秒钟就已经止血了。

凯撒看了看雪莉那依旧没有表情的脸，放下了手中的刀，微笑着说道：“为什么你还是这副表情啊？你就不会像个活人一样吗？死又死不掉，为什么狼人和吸血鬼都是这么惹人厌的东西啊……”

也就说了一句话的工夫，雪莉手背的上就已经痊愈了，白嫩的肌肤就像新生的婴儿一般无瑕。恺撒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也彻底地激怒了他。恺撒大步走到雪莉身前，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扯了起来，又一把撕掉了她身上的修女服。

雪莉的身上，除了一套内衣以外，脖子上还有一个金属制的奴隶项圈，项圈上刻写着符文，而项圈周围的皮肤都是近似烧焦的黑色。凯撒一把抓住雪莉的项圈，将她拉扯到自己身前，低声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宁愿不停地受到折磨也不愿把身体交给我吗？”

雪莉没有说话，双手捂住小腹，侧过脸去。恺撒一手将雪莉的手拍开，露出小腹上刻着的圣洁刻印。

“你难道就不会感到痛吗？只要这个刻印存在，项圈就会变成一块烙铁，无止境地摧残你。”

雪莉依旧不说话，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仿佛就是对恺撒最为刻毒的蔑视。恺撒终于露出了怒容，放开了雪莉的手说：“你滚吧！”

雪莉捡起自己破碎的衣服，拿起桌上的被子和盘子，离开了恺撒的房间。恺撒揉了揉太阳穴，紧皱的眉头再次舒缓，脱去了修士服，上床睡觉。

第二日，阳光明媚，花园里绿意盎然。虽说大部分的花儿都已经凋谢，但是这浓郁的绿色也并非不是一番怡人的好景色。无忧无虑的鸟儿停在树枝上，相互唱喝着，给清晨增添一抹难得的生气。

血魔一战后，王都的人民陷入了颓废中，不停地有葬仪车在大道上经过――实在是死了太多士兵了。幸存下来的人，脱去了盔甲，穿起了布衣，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口目送远去的灵车。王都东面的山上，如今满是墓碑，数以万计的女人和小孩在此流下眼泪。

商人们没有多大损失，但是他们也很知趣，摊子少了许多，也没有了吆喝声，整个王都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恺撒站在花园小路上，眺望着远方，若有所思。一名修女走过来，向他问好，恺撒回礼，继续漫步在小路上。

来到教堂，教堂挤满了前来祈祷的人，人们手握着耀阳教的神圣信物耀阳饰品，祈祷太阳神女的回应。今日，恐怕是没有人会去祈祷自我的救赎，而是祈祷着对来自地狱的厉鬼降下神罚。

“呵，这段时间可有的忙喽……不过这样王国就会更加依赖教国了吧……哼，真是愚蠢的贵族。”恺撒喃喃道，走到了教堂的中央，太阳神女雕像的脚下，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雪莉坐在床上，缝补着自己的修女服，身上是黑色的哥特裙。这是雪莉从原来世界带来的衣服，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敢拿出来穿穿，否则肯定会被恺撒给撕掉的。

雪莉抬起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露出了谁都不曾见过的微笑。彻夜缝补好后，雪莉有些依依不舍地脱掉身上的哥特裙，穿上修女服。再把哥特裙整理好，挂进了衣柜里，又给衣柜上了伪装魔法。确认过伪装好了之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关上了衣柜。打开窗户，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享受一下早上还不算燥热的阳光。最后，洗漱完毕，开始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