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并蒂摇金屋 7
作者:含朝      更新:2019-08-25 08:22      字数:4510

花开并蒂摇金屋(7)

张容瑾道,

“比起张家,我的婚事不过是小事罢了,能换你平安,我也觉得值得。”

栗鹭洲道,

“姐姐,我…”

张容瑾将手中的木盒放到栗鹭洲手上。

“书丹在这匣子里,你看看,是不是。”

栗鹭洲打开匣子,一颗开紫花的小树静静地躺在匣子中。

栗鹭洲哽咽着道,

“是。”

张容瑾笑道,

“那便好,不过一桩婚事而已,能换来母亲,你,还有张家上下的安宁,确实值当。”

张府别苑中。

张容琛坐在厅中,无人敢上前打扰,她只是看着眼前的景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丫鬟们只觉得张容琛是得了失心疯,怎的昨夜三小姐走了之后二小姐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张容琛却只是自顾自笑,自顾自哭。

无人理她。

张容瑾跪坐在床前,端着药,一勺一勺吹凉喂给林氏。

房中人皆看着她与林氏。

一碗药喂完,张容瑾替林氏擦干净嘴角的污渍。

张容瑾道,

“我有话要单独与父亲说,你们先出去吧。”

婆子丫鬟先行出门,张挚回头看了一眼也出去了。

张容瑾放下药碗,跪在了张释之身前,

“女儿不孝,答应了淮阳王的求亲”

张容瑾道,

“淮阳王知父亲曾放走栗家后人之事。并以此要挟,为保全张家,女儿不得不答应了他。”

张释之眸光沉着,仍是冷静,道,

“无碍,你先起来。”

张容瑾道,

“张家为保全自身,定下不与大宗结亲的家训,可女儿此番答应与大宗结亲亦是为了保全张家,望父亲明鉴。”

张释之道,

“到底是为父拖累了你。”

张容瑾抬眸道,

“不,父亲做得对,栗家满门抄斩本就是逾法度之举,父亲是维护忠良,不致其门第尽亡,父亲做得对。”

张释之眸中有些许动容,却尽力不表现出来。

张容瑾道,

“曾经,女儿求婚嫁自由,就是为了不嫁入大宗,然而,如今女儿纵使再不愿也得嫁,往后女儿出了这道门,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张家可尽管将女儿除名,保全自身。”

林氏却忽然道,

“珺儿,不要。”

张容瑾看过去,林氏仍闭着眼沉睡着,想是梦靥了。

不过,能自如地说话就说明药已经在起效果了。

东宫中,

刘武道,

“皇兄,我要娶妻了。”

刘启淡淡道,

“恭喜。”

刘武追问,

“皇兄竟不问问我娶的是谁家的女儿?”

刘启看向刘武,

刘武笑道,

“是廷尉张家的嫡女。”

刘启眸色一紧,看向刘武,

“你说什么?”

刘武轻笑,

“是张府嫡女张容瑾。”

方才便已沉沉的天忽下起了暴雨,硕大的雨点打在红亭上,亭角那只惊鸟铃兀自响个不停。

刘启盯着刘武,道,

“为什么是她?”

刘启眸中薄怒,刘武却眉梢带笑。

刘武道,

“皇兄不是希望我早日成家吗?如今,我寻得了命定之人,皇兄该替我开心才是。”

刘启道,

“刘武,张容瑾不是你该娶之人。”

刘武却笑道,

“皇兄,谁是皇弟该娶之人,由不得皇兄来判断,这是她亲口答应的,想必皇兄也会很乐意见淮阳和代国有王妃,皇兄说过,父皇赐我城池颇多,我也该早日成婚,娶一位王妃来替我分忧。”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雨落下,荡起一层烟幕。

刘启道,

“她不可能会答应嫁给你。”

刘武笑,

“皇兄,这世间有什么不可能?我劝皇兄还是早早放下吧,曾经皇兄曾对张家嫡女有意,可那到底是一个女子罢了,皇兄是成大事的人,何必与我计较。我眼见的,都是皇兄纠缠不休,而她丝毫不为所动,皇兄还不能读懂她的心吗?”

刘启道,

“你为了张家之势而娶她,往后也必定因为大势已去而抛弃她,一旦她与朝堂二字毫无联系,她便会变成你的绊脚石。张家不会因为一个女儿给你任何支持。”

刘武收了笑意,

“皇兄,你们都说她不会嫁给我,连皇姐也是如此,你们越是如此认为,我越是要娶到她。难道这世上只有太子,便容不下一个淮阳王了吗?”

刘启道,

“不是世上只容得下本宫,而是你心上希望这世间人能容下之人唯有你一人而已。刘武,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已经过了那个事事要与兄长争的年纪。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娶她,是害了她一生。”

刘武看着刘启,

“皇兄你口口声声说我娶她她是害了她一生,那你呢,你想得到她,不也是为了张家的势才想得到她吗,你与我有什么两样?”

刘启沉声道,

“你根本不知道她要什么,不知道她所想为何,他日,若你要借由她谋夺张家,她宁愿死也不会从。”

刘武道,

“难道皇兄就知道她要什么吗?她有向你说过一句她愿意嫁给你吗?我当真是厌极了你这一副永远不必争不必抢就能得到一切的风轻云淡。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只是一个笑话,事事都得听从你的安排,做你阴影下的囚徒?”

刘启道,

“为了争抢我所有,为了让我失意,为了像我一般,你就如此无所不用其极吗?”

刘武看向刘启,冷笑道,

“自是不用皇兄操心。”

刘武走出红亭,雨点打在他身上,他却是一步也未停地离开。

刘启沉声道,

“卫竹君。”

卫竹君上前,

“属下在。”

刘启道,

“去查,把前因后果查清楚。”

卫竹君抱拳,

“是。”

张府,张容瑾扶着林氏在院子里慢慢地走着,

“母亲,小心点,有台阶。”

林氏虽大致恢复,但到底大病初愈,仍是无力。

林氏抓住张容瑾的手臂,

“珺儿,我听见了。”

张容瑾道,

“母亲听见了什么?”

林氏道,

“你要嫁给淮阳王的事。”

林氏站定脚步,

“珺儿,对不起。是母亲没有护住你。”

张容瑾握住林氏的手,

“母亲,不怪您,是我自己决定要嫁,与任何人都无关,您就相信我,就当我只是平常嫁人,没有嫁给大宗,往后,只恐难再见。我既嫁出去,只能是嫁出去,我的兴衰喜乐不与张家有任何关系,您不受我处境的影响,就是我的最大祈愿,大宗之争,凶险异常,一朝生,一朝死。我也不知结果会如何,只愿母亲事事安好。”

林氏垂眸,

“往后你嫁给他,定要入淮阳王宫,在长安,是王妃,在淮阳和代国,是王后,你要记得,在宫里,听到的,看到的,不能信,不管对方是你的夫君亦或是妃嫔。对所有人,都一样,若是你发生意外,随时让人送信回来,张家虽谨小慎微,可是一个女儿却还要能护得住的,母亲纵使求到皇后娘娘面前,也定会护住你。”

张容瑾泪盈于眶,却死死忍回去,

“母亲,您放心吧,我定会谨小慎微,不会拖累张家,自然无需张家护我。”

林氏道,

“我亦希望如此,没想到从一开始,我们就防着这一切,如今,这一切还是发生了,像是注定了躲不过一般。”

张容瑾道,

“母亲,不要担心,母亲怎知我往后不会开心幸福,我素来聪明,父亲也常这么说,母亲何必担心呢?”

因为天刚下过雨,此刻眼前架起一座虹桥。

林氏只是握紧张容瑾扶着她的手,并不说话。

陪林氏散过步,张容瑾回到卿云苑。

袅秋和屏镜上前,

张容瑾强撑出笑容,

“可是已确定寻得了家人?”

屏镜却道,

“那家的女儿寻到了,且已过世,年前便已下葬。”

袅秋道,

“多谢三小姐收留我这些日子,只是不知往后还要叨扰多久。”

张容瑾道,

“我和鹭洲既答应过大娘,这就是我该做的,我们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不是从属关系。”

这些日子里,对于袅秋,张容瑾一向都是按照府中小姐的待遇照顾,除却并未被众人所知,表面上仍是丫鬟外,其他衣食住行方面均与张容瑾无太大区别。

张容瑾道,

“往后,若我嫁了人时,你还未寻得家人,我便告予母亲,托付母亲替你寻家人。”

袅秋道,

“你要嫁人了?”

张容瑾点头,看着从屋檐飞起的黑白燕子。

“或许,就在下个月,或许还要再久一点。”

袅秋上前,

“既三小姐当我是朋友,袅秋有一句话不得不说。”

张容瑾道,

“我听着。”

袅秋道,

“一定要幸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平安顺利,三小姐是好人,我亦希望好人有好报,你能顺遂一辈子,可世事难料,我没有什么能送给你,也没有什么可帮得到你的,但若是他日,你需要我帮忙,我定义不容辞。”

张容瑾道,

“多谢。”

袅秋道,

“如今你必然焦头烂额,我不打扰你了。”

张容瑾点点头,转身入了内室,返身将门关上。

张容瑾坐下,看着几案上放着的那个空木盒,是早上邓婳用来装玉佩的那一个,邓婳落在了此处。

她万万想不到,窦瑶素将此等秘密告诉刘武,刘武竟用来逼她嫁给他。

她以为,他会用这个把柄唆使张家为他所用,然而,他却选择兜了一个大弯子,逼迫她嫁给他来得到张家势力。

如此,不仅对是否能得到张家支持有风险,还因为太过明目张胆,极有可能引起皇帝猜忌。

难道她真的要坐以待毙?

可是她似乎没有路可走,眼前,刘武用张家和栗鹭洲的性命的性命相要挟,又赠予书丹,恩威并施,两厢下来,为了暂时保全大局,争取治愈母亲的时间,她不得不立即决定下来,好得到那书丹,更重要的,是要保全张家上下和栗家余脉。这么多的人命,不是开玩笑,一笑了之的事情。她若激怒了淮阳王,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

可眼下,她竟想不出丝毫办法,要稳住淮阳王,就不能正面硬碰硬,以免激怒他,导致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但若是不正面相对,她只怕解决不了根源问题,往后事发,情况只会更严重。

张容瑾双手交叠紧握,文帝,在历史的长河里,在百姓的评价中,永远都是那个为母尝药的孝子,以民为本的贤君,亦是一路破局从代国步步走向皇位的能者。或许因为曾经被先皇后背叛过,这位君主对他人常常多一分提防,亦是多一份绝情,忠心耿耿如栗家,竟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先皇后如此,栗家如此,张家怎么可能额外赦免?

她必须得想出万全之策,她不能嫁给淮阳王,更不能让张家受到伤害。张家经历的波折已经够多了,禁不起再度翻来覆去的折腾。

只是她始终未曾想过有一天她会要被迫嫁给刘武。

她以为会逼她嫁的那个人是刘启。

只怕往后见他只会比如今见他更难堪。

她已成他兄弟的妻子,而非原先的张容瑾。

原来这大宗之内的所有人都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的婚事由始至终都由不得她操控。

她求来的婚嫁自由就是一个笑话,不过刘武捏住张家的把柄,用刀尖出一个嫁字才能脱身。

张容瑾只觉得心上被掺了雪,冰寒至极,连从心脏迸出的血液都是极冷的,那他呢?他知道了,会怎么做?

也会像淮阳王一样逼她么,也会用这些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若是他知道刘武要娶她,他会视而不见,还是拼死相护?

张容瑾脑海中忽出现了栗美人的模样,张容瑾不由得苦笑,她在想什么?他身边早已有人相伴,甚至已有子嗣,她又算什么?她所担心的都是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他未来注定是万里江山的主人,怎会为了她一个女人辗转。

可若是让她嫁给刘武,成为一颗政治上的棋子,成为他谋夺权势的工具,她宁愿嫁给刘启,起码他多一份真心,从开始到现在,他与她之间的维系,不是靠着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