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深深误觅王孙(33)
“怎么,真的不敢啊!”
“可怜邓婳小姐方才喝下去的那碗粥了。人姑娘家可是在拿命跟他赌,某些人到现在居然声都不敢出一个,还算男人吗?”
尖嘴猴腮的男子一步一拖地走到邓婳面前,
踟蹰许久,
起哄嘲讽的声音依然此起彼伏。
男子终于开口,
声音如蚊子一样小,
“邓小姐……“
”对不起,方才…方才是我…误会你了。”
邓婳和张容瑾笑了,
邓婳道:“听不见。”
周窈青也笑了,跟着喊:
“说这么小声,谁听得见啊!”
“是不是大老爷们,当做不敢当。”
“大伙说是不是啊!”
还在愧疚中的众人闻言,
哪有不明白的,
这是在给他们台阶下呢。
一个粗壮的声音喊道:
“就是啊,是不是大老爷们!”
“声音这么小,谁听得见啊!”
人群渐渐地跟着起哄,
“是啊,刚刚还答应要是粥无毒就下跪道歉呢,这会子不会是出尔反尔了吧!”
“真不是男人啊,敢做不敢当。”
尖嘴猴腮的男子搓着衣角,
“邓婳小姐…”
男子低着头朗声道:
“是我冤枉了邓婳小姐!”
“给邓婳小姐赔不是。”
说着就要下跪,
邓婳忙扶。
邓婳道:“既然知错了。”
“下跪便不必了。”
“那就罚你给大家——”
周窈青朗声接道:
“便罚你给大家洗衣裳。”
“待会儿会有人运来两千件新衣裳,大家换了新衣裳,旧衣裳总得有人洗。”
“你可服气?”
“小的服气,小的服气。”
尖嘴猴腮的男子忙答。
周窈青和邓婳相视一笑。
张容瑾悄悄退后,吩咐士兵,
“将粥棚旁边那两个人,还有城门方向那个面上有大痔的男人,邓婳后方十尺左右那个灰衣裳褐色头巾的全都抓起来,要快,尽量毋被民众察觉。”
“是。”
张容瑾抬头看向张容琛。
张容琛正跟小丫头说着话,因为太远,张容瑾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张容瑾看见小丫头笑了,张容琛用自己的手帕替小姑娘擦干净邓婳方才送给小丫头的簪子,递给小丫头,还取下自己的耳环送给小丫头。
张容瑾上前,
听见张容琛说话: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阿娘,不要再随便接陌生人的东西了,尤其是吃的,好吗?”
小丫头看着张容琛,点点头:
“可是刚刚那个姐姐和你都是陌生人。”
“姐姐,那我不要你们的东西了。”
张容琛挡住小姑娘的动作,
“可是姐姐和方才那个姐姐是好人啊。好人的东西就可以接。因为我们不会害你。”
小丫头眨眨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单纯和让人心疼。
“那什么样的才是好人呢?”
张容琛笑:
“你看,后面这个姐姐就是好人。”
小丫头看向张容琛后面的张容瑾。
“后面这个姐姐和方才送你簪子的姐姐,还有我,我们都在施粥帮助别人,那我们是不是好人?”
小丫头点点头:
“是。”
张容瑾上前,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道:
“小丫头,你住在哪里,姐姐送你回去吧。”
小丫头道:
“我住在城南村,进了牌坊左拐再走一会儿有岔道口,就右拐进一个小巷子,我家在第三间。”
张容瑾笑,“等会儿姐姐送你回去吧。”
栗鹭洲上前,
“我也得跟着小丫头回去,她如今只是吐出了毒物,却不知有无残余,我还得跟着她看看。”
张容瑾道:
“那我们现在走吧,想必小姑娘的娘亲已经等了很久了。”
张容瑾拿了个新碗,替小丫头再打满一碗粥,牵着小姑娘:
“小姑娘,咱们走吧。出来这么久了,你娘亲可能要等急了。”
小丫头盯着那碗粥道:
“好。”
张容瑾道:
“还需要二姐在现场安抚一下民众的情绪,毕竟投毒的事情刚过,民众们可能还不能完全相信我们,二姐,大家对你最是熟悉,留在此处安抚民众是最合适的。”
“好。”
不远处周窈青的声音传来,
“今天看你砸粥碗那一下子当真是解气,没想到你竟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
邓婳笑:“怎么?你不骂我晦气了?”
周窈青笑,
“谁说的?我只是暂时不说而已。今天你这表现甚是让人满意,所以我考虑考虑,决定暂时与你和解。”
邓婳道:“我可还没有同意呢。”
“唉——你竟还不答应。”
“若是答应我便敬你是条汉子。”
邓婳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还汉子,想来也就只有薄子碌能受得了你了。”
周窈青猛地捂住了邓婳的嘴,
还环视一周,见没有人注意到才放开邓婳,
“你瞎说什么,我二哥还在这儿呢。”
“我可没瞎说,是谁上元节和薄家长郎在棋街上——”
周窈青猛地再捂住了邓婳的嘴,
四周环顾一圈,凶巴巴地道:
“别瞎说,那不是我。”
“呜呜唔呜呜,你唔放开我。”
……
张容瑾看着嬉闹的两人笑了。
低头道:“小姑娘,咱们走吧。”
小丫头伸出手道:“好。”
张容瑾牵着小丫头,
小丫头一路上絮絮叨叨的,
张容瑾和栗鹭洲皆含笑而听。
张容瑾看向栗鹭洲,小声道:
“不是男子,为何作男子打扮?。”
栗鹭洲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衣裳,
守宫砂被遮得严严实实,丝毫没有外露,
“我一个女子,外出行医,在世间流蹿,总是需要保护好自己的,再来,人们眼中,男大夫也远比女大夫可信些。”
张容瑾沉默片刻,笑道:“这倒也是。”
小丫头抬起头,看着张容瑾:
“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张容瑾蹲下身来,笑着看小丫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
”我叫张容瑾,容是容易的容,至于瑾。”
张容瑾道:
“你知道长安护城河那儿有座桥名曰思瑾桥?”
小丫头笑:“我知道!”
“对了,姐姐名字里面的那个瑾就是思瑾桥的瑾。”
张容瑾笑,“对了。”
小丫头道:
“姐姐我记住了。”
“那我叫你瑾姐姐好不好。”
张容瑾笑,摸着小丫头的头发
:“当然好了,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叫我凤丫头。”
张容瑾笑,
“倒是个雅俗共赏的名字。”
小丫头忽停住脚步,
“瑾姐姐,我家到了。”
小丫头指着那间破烂不堪的屋子,
张容瑾看着,忽觉有些心酸,
小丫头道,“姐姐,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就可以了,栗大夫,等喂完阿娘喝粥,凤丫头再去归春堂找你。”
栗鹭洲点点头,“去吧。”
小丫头端着粥,推开了那扇破旧的门。
张容瑾看向栗鹭洲,
“如今你过得可好?”
栗鹭洲道,
“师父待我甚好,将全部医术尽传于我,虽平日里有些累,却是衣食无忧的。只是”
“只是时常想起长兄长姐,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过得好不好。”
栗鹭洲道:
“当年栗家全族赴命,因为张大人,栗家的幼子才得以苟且偷生,延续香火。”
栗鹭洲擦了擦眼角的泪,
“对不起,只是见到姐姐,恍惚间想起了此事。”
张容瑾道,
“无碍,若你想说,我亦愿意听。”
“姐姐可记得当年栗家为何触犯天颜。”
张容瑾道:“已经知晓了。”
栗鹭洲自嘲地笑笑:
“那姐姐可觉得那句话值得栗家全族为此丧命?”
张容瑾沉默了,确是不值得,栗少府那句话表面上是讽刺,其实是对圣上昏庸之行的无奈与愤懑,若不是因为这句话极为得民心,也不会被如此沸沸扬扬地传开。
栗鹭洲道:
“当年圣上股上生恶疮,流脓不止,太医们对此束手无策,而嬖臣邓通,曲意逢迎,舍下身来为圣上吮痔,圣上对此大为赞扬,称邓通比太子和诸子还要贴心,而后对邓通更为亲近和信任,不久之后,圣上请了术士为邓通看相,算出邓通为饿死之相。圣上竟然将蜀郡严道县的铜山赐给邓通,并允许他铸钱。“
栗鹭洲苦笑着,
”可笑啊可笑,一个黄头郎居然能被圣上盛宠至斯。姐姐,你说这是谁的悲哀?”
“是这江山社稷,还是我栗家?”
张容瑾沉默了,
栗鹭洲继续道:
“本来满市吴国钱,因为邓通开始造钱,后来吴国钱便只占半壁江山了,知晓真实情况的民众和大臣们对此敢怒不敢言,虽都对邓通心有怨怼,但是却因为圣上对其无比宠爱不敢多言,可是私底下,谁不说圣上一句昏庸?”
栗鹭洲笑了,笑里满满的嘲讽和悲哀:
“也只有我的父亲,如此傻如此天真,和政敌一起用膳,竟然还敢说出这句话来,他以为对方是想与他交好,殊不知对方是要引君入瓮,一旦父亲被引着说出那种话,即便是这句话再不具备传得沸沸扬扬的资格,也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栗鹭洲言至此,泪不由地落下,
她道:
“可是我的父亲做错了什么?父亲难道说得不对吗?”
“那黄头郎邓通,谄媚事主,得了圣心便随意凌辱百姓,胡作非为,那圣上,无理昏庸,在连年大旱,百姓苦不堪言的情况下,竟数次赐邓通亿万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