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一场噩梦
作者:三郎姓李      更新:2019-08-24 07:17      字数:3759

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楼顶阳台上的人们全都惊醒了,哪个还有心情睡觉,不赶着看热闹,都枉为中国人的称号。一个个撒开飞毛腿,蹬蹬蹬地跑下去察看。只听到有人喊道,“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好像头被石子儿砸伤了,好吓人呀,地上流了好多的血!”

“来,我拿手电筒照一照,看看到底是谁,咦,这不是,看着像是向工家的老大向阳,你们说是不是他,哎呀,我的妈呀,真是他!喊个人快去大院向工家把老向喊来!”

“你们几个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忙搭把手,都打破头了,这么重的伤,快快快,抬起来,送去厂医院,小心,小心点,你脚往哪儿踩呢,哎哟,我的手指头!”

一片兵慌马乱间,众人七手八脚将小向阳抬到厂医院的急诊室,厂医院夜里一直都有医生值班,以应对厂里可能出现的意外事情,比如301厂有些上夜班的职工可能不舒服,过来看个病,拿个药什么的。

这天夜晚的值班医生正好是廖医生。

廖医生借着诊疗室八根明晃晃的电杠定睛看去,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猛的揪紧一团,但见小男孩的整个头颅直似被鲜血浸染过一样,充满了刺目的鲜红,细软的头发粘连成一绺一绺,泛着暗红色。

她拿过棉签轻轻擦去伤口处红色的一层血渍,露出一个血口,竟然长达一指有余,透过明亮的灯光,里面红白相间的颅骨都能窥见几丝,登时唬了一跳,争分夺秒地做了一个紧急的处理包扎,暂时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

然后廖医生沉着脸,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这是怎么搞的,孩子怎么会砸成这个样了,这是要出人命啊,我们厂医院根本动不了这样的手术,快快快,哎,那个吴师傅,你去打电话,叫汽车班的陈冀调度,快点让他派车,赶紧送孩子去附近的江阴县医院。”

随后大家又是一通鸡犬不宁的忙碌,汽车班的高度陈冀匆忙赶了过来,亲自驾驶厂里唯一的厂长专用波罗乃兹小轿车,奔如闪电般,平稳而飞速将小向阳送到了离301厂距离最近的江阴县医院。

虽然本城最好的医院是地区医院,可是距离301厂太远,在河那边的jn区,缓不济急,这才送入就近的县医院。

县医院的急诊大夫出来接过昏迷不醒的小病人,但见小孩子头顶的大血洞,当时也是面色丕变,如此大面积的创口……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经过县医院众医生的全力抢救,向阳的小命算是抢救了过来,但仍呆在重症监护室中,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因为颅骨破碎,无法缝合,只能用有机玻璃之类的物质进行修补,这个治疗是一项漫长的工程,得等去骨瓣减压手术后几个月后才能施行。

总之一句话,手术很麻烦,病人依然处于危险状态。

……………………

听说小向阳的性命暂时保住,301厂上下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厂部展开对这起责任事故的调查,安全科科长木宏亲自带队,将昨天夜晚肇事的六个孩子尽数提溜到自己的办公室。

那个安全科办公室是全院孩子们谈之色变的”刑讯室“,最神秘的所在,曾有小孩信誓旦旦地说在里面看到过老虎凳和辣椒水。

六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儿一字排开,背着手,垂头丧气地站在号称“木老虎”的木科长面前,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吭一下。

毕竟木老虎的威名可不是吃素的,那是在301厂当了十多年的安全科长的积威所致。无论在公在私,从来没有人见过木宏的笑模样。那张马脸从来都板得死死的的,宛若全世界都欠他一吊钱似的。言谈举止之间,自带一股肃杀之气,令人不敢近身于他一丈之内,即便迫不得已靠近他身前,也明显感到一丝如芒在背。

这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与赵大爷那种枪林弹雨中冲杀出来的气息绝然不同。木宏像个万年不化的巨大冰川,赵大爷则完全是寒冬中凛冽的朔风。木宏是一匹生活在雪原上的孤狼,赵大爷是一只守卫边疆的军犬。

去年全国开始的“严打”中,他亲自带领着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警员抓走了厂里的三个违法犯罪的子弟,当时一众干警荷枪实弹如狼似虎的抓捕场景,可吓坏了厂里许多人家,至今历历在目,令人不寒而慄。

自那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厂里人但凡碰到木宏,都有点不敢直视其面。但背后对他的怨言骂声一直居高不下,众口一词,直斥其为白眼狼,吃里爬外的畜生,将厂里子弟推进深渊,不得好死。连他家的老婆儿女也受到株连,没人愿意搭理他们一家人。

无论怎么说,经此一战,木老虎的大名响彻全厂,就连晚上哄孩子,熊孩子但凡哭啼不止,吵闹无休,妈妈便恐吓他道:“你再闹,一会儿木老虎就把你抓走了。进看守所吃窝头去!”

小孩子瞬间便止住哭声,老老实实听起话来,在许多小孩子的眼里,进看守所吃窝头可是人生最可怕的事情,没有第二桩。

木宏神目若电,在孩子们身上扫视一番后,声若寒冰地道:“说说看,你们有谁昨天晚上在三楼阳台上扔过石头?”

一个一个乖乖地伸出右手,举了起来,六人竟无一幸免,全部中招(其中自然包括郦飞),此时此刻的郦飞整个人直似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下来,没有一丝精神。

捅出了天大的窟窿,他能好过么,自然也连惊带吓,受了巨大的刺激。

将小向阳送进江阴县医院后,刚开始院里都在轰传向工的儿子向阳被三楼扔下的石头砸死了,据说孩子送到医院争诊室时,便因为流血过多,死在手术台了。

听到这个吓死人的消息,他惶惶不可终日地熬了一个晚上。十岁的少年,一个人躲在屋里,抱膝而坐,瞪着大大的眼睛,一宿都没合眼,平生第一次品尝到失眠的滋味。

他老爹郦政华听到消息后雷霆大怒,当夜也没想过放过他,用皮带狠狠在将他收拾了一顿。

平日里郦政华在四个儿子中,最疼老幺,逢人便说自家老幺的禀性最像他,将来必然接受他的衣钵。即便郦飞在大院弄的鸡飞狗跳,再调皮捣蛋,也从没有过他一根指头,他可舍不得打自已的宝贝儿子。

如今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当时便惊呆了,万万没料到小儿子郦飞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捅下天大的横祸,再还留着他,难道等着过年杀肉么?

郦政华急火攻心之下,便不管不顾,找来皮带,对小儿子施以重罚。

可郦飞受到如此重的惩罚,却心甘情愿,虽然皮带抽在身上,非常非常痛,忍不住哀号出声,可是他此刻宁愿要这种疼痛,也不愿意再承受心头的那抹惶惑不安,那看不到明天的悽惶,委实受不了。

郦政华痛揍了一顿小儿子,如果不是担心第二天郦飞要被叫去安全科调查,说不定打的会更厉害。

便连大儿子郦翔也吃了瓜落,郦政华暴怒之下,一通斥骂,你个狗日的,没事儿留你小弟过个什么夜,厂里家属院这么近的地方,你抽什么疯,这不没事儿找事儿么?

郦翔受了无枉之灾,却苦着脸无处诉说。我这又是招谁惹谁了呢?

………………

安全科中讯问开始。

“第一个扔石头的是谁?”

一个小萝卜头乖乖出列,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第二个扔石头的是谁?”

又一个小孩出列,站了出来。

……

“最后一个扔石头的是谁?”

郦飞迟迟疑疑地走了出来,木宏神色复杂地盯着老伙计郦政华的小儿子,久久无语,这个孩子可是他看着长大的,相当于自已的子侄,唉,瞧瞧你这个臭小子,干的这叫什么事呀?

向明远的大儿子向阳至今还躺在县医院里生死不知,这几个毛孩子昨晚上就图一时的快乐,随便甩下几块石子,便将一条鲜活的小生命送到了奈何桥前,唉,叫我说你们什么好呢!

低头看着一个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儿,涌在嘴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没用的,再重的话再难听的话,说多少都白搭。只有事到临头,才明白遵守规则的重要性。

再一瞧郦飞一脸的死灰,脑袋差点扎到了地上,看来,这肇事者基本可以确定是郦飞无疑了!

木宏正要发话,旁边一位安全科的科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在木老虎的眼皮底下突然插了一句嘴,道:“我问你们,你们六个怎么甩的石头?”

其中一个小孩抬起小鹿受惊般的眼神,涩涩地回答道:“哥哥,还能怎么扔,就是一个人扔掉后,后边就跟着往下扔。”

木宏心头一念如电闪过,眼睛不觉一亮,当即问道:“你们一个个扔石头时,都没有一点停顿么?”

六个孩子齐声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

照这样看的话,六个孩子依次朝楼下扔石子,没有一点间歇时间,一个紧着一个,不作停顿,这向阳脑门上的那记石子指不定是谁扔出去的呢,看来这六个都有嫌疑。

随后安全科又喊来当夜楼上所有的人,挨个儿盘问,一天之后便得出调查结论,六个孩子都有伤人嫌疑,当然郦飞更是跑不掉,嫌疑最大,倘若人家是百分之五百分之十的嫌疑,他就是百分之五十的嫌犯。这是厂里下的最后定论,也得到了全厂上下的认可。

也是的,当时乌漆摸黑的,谁知道是哪颗石头打中了向阳,这还真没法儿说清楚。

连郦政华也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自己儿子一人所为,那就好,那就好,这两三天他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中,他真担心最后调查结果是他的小儿子所为,那么郦飞的未来便毁了。

郦政华承认他还是有私心的,其实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人间至理,没办法,虽然县医院里那个小病人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可他还是希望自已的小儿子能从这件可怕的事件中摘出来,为了能把小儿子摘出来,他可以付出许多许多。

没想到调查结果却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六人共犯,这神来一笔让郦政华长长了出了口气。总算将悬着的那颗心放回肚中。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小向阳还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人事不知,但为人父母想的并不多,只要不是自己的孩子出事,别人的孩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