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高中毕业后,正好赶上八九年开始的连续三年的大招工,经过考试,幸运地成为江城市蓄电池厂一名普通的修理工。他的朋友们也是纷纷进入工厂,成为工人阶级中的一分子。
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一直持续到零零年代,大量国有企业都面临开工不足,工人无事可干,劳动力严重过剩的经济现象,工厂不景气,大量的工人被迫下岗,形成隐性的失业。
他的朋友杨海波不愿意再呆在厂里终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最重要的是年纪轻轻的人,经常每个月赚的钱还不够买包烟。一气之下,便跟着厂里的一个熟人去了南方打工。
这一去便惹出了天大的事儿。
朋友们一起将杨海波送上南下的列车,离开没有十天,袁野忽然接到来自gd省hz市的电话,竟然是杨海波打来的,袁野感到十分意外。杨海波在电话那头没说别的,希望袁野给他寄点钱,救救急,他现在手头有点紧,周转不开,说的好像很急迫似的,似乎袁野惹磨磨蹭蹭拖那么一两天的话,他弄不好都嗝屁朝凉了。
朋友么,是一个能够把酒夜话的人,是一个能够危难之时拉把手的人。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朋友,是他的异姓兄弟杨海波。
袁野不疑有他,二话不说,取出存折,跑去邮局汇过去1000块钱。想来有这一千多块打底,杨海波打工的日子会好过许多。毕竟九十年代的一千块还是值点钱的,一个人吃好喝好,管两三个月,不成问题。
过了八天,惠州的长途电话又打到了蓄电池厂的修理班,这次杨海波张口还是找袁野借钱,借钱的理由则换成了黑心工厂拖欠工资,他的手也不小心被机器弄伤,目前正在宿舍里养伤云云,话里话外,似乎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眼看就要饿死南国,透着几分凄凉。
那意思还不明白,朋友有难,帮一把兄弟吧!
袁野当时就一愣,心痛朋友处境艰难之余,只觉这电话的内容多少有些蹊跷。脑海中不禁一阵琢磨,前边打来电话,说什么江湖救急,给钱那自是无话可说,可后边的电话怎么又弄出了这个幺蛾子,怎么就那么巧,怎么就那么寸,他的手被机器弄伤了?黑心工厂又故意拖欠工资?杨海波就那么倒霉?什么事儿都让他一个人碰上了?
不能吧?
他疑念顿生,一时心直口快,随口问了一声,“杨海波,你在南国,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然后杨海波一句话都没说,啪嗒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袁野拿着电话筒,睁大了眼睛,愣了半晌,才吐出一句粗口,“你大爷的!”
真应了那句话,借钱的是孙子,欠钱的反倒成大爷了!自已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个小心眼儿,开始置气了。
袁野的无名火也喷薄而出,将电话重新拨转过去,便听到听筒内传来连续的嘟嘟声,电话那头始终没人接听。
那个年代还是大哥大在大陆一统天下的时代,黑白手机也才刚刚在世界的移动舞台上崭露头角,大陆还不曾得见他们的风采。
这些砖头一样的移动电话价格高昂,动辄上万,非是平常老百姓能够拥有的物件。广大青年喜闻乐见的反而是街头巷尾的公共电话亭和随处可见的副食店收费电话,以及满大街林立的插卡付费电话。
袁野想到杨海波八成是在外面的插卡电话上打的电话,他挂上电话已经拍拍屁股走人了。袁野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只得气哼哼地放下电话。
又过了两三天,杨海波再度打来电话,目的没有别的,还是借钱,态度显出颇不耐烦,语中带着一丝羞恼,似乎觉得袁野不够朋友。找他借个钱,还这么叽叽歪歪,婆婆妈妈,不是个男人。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好说的,袁野没再多嘴,答应再给他寄1000块钱。袁野既然答应给钱,当然言出必践,可袁野总觉得杨海波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对方似乎有所隐瞒,没有告诉他在广@东打工生活的实情。
袁野便在电话中道:“杨海波,你在南方打工,肯定十分辛苦,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妨说一说,告诉你的兄弟,现在兄弟就是你的树洞,随便你吐槽。
我对你那里的生活也很感兴趣,你给我说说你在惠州打工的情况。我听说你在一家台资企业工作,那家工厂的老板怎么样?对你们工人还好吧?你在厂里具体是干什么工作的?能适应么?与工友们处的怎么样?你一天工作时间长吧?累不累?你在食堂吃的还习惯吧?厂外有小饭馆么?不行的话,就出来吃一点,不能委屈了自已。你们睡觉的寝室里面人多么?会不会影响你睡觉……”
袁野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一个一个的问题问出来,杨海波却支吾其辞了半天,始终说的支离破碎,关于他所在的工厂总是语焉不详,或者驴唇不对马嘴的,袁野愈加见疑。
杨海波忽然转移话题,问道:“现在我们厂里好多人在搞传销,听说有不少人传销发了大财,袁野,你对传销怎么看?”
袁野当即一脸嫌弃的说道:“杨海波,我劝你千万别碰那东西,那是害人的东西,那玩意儿,纯粹骗你不偿命。”
电话那头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钱可寄快点,我等着用,不说了。”然后快速地挂断了电话,生怕袁野又问一些他招架不住的问题。
袁野便觉得不对了,整个电话透着一丝古怪。按说杨海波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呀,自已所熟悉的杨海波是个春风和煦,待人有礼,说话不急不徐的老好人,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恶劣的模样,三句话不到,便谈钱,似乎除了钱,他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因为借钱的争执,他和自已居然产生龃龉,如此生分。
他都有些不认识杨海波这个人了。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至于具体是什么问题,袁野却茫无头绪,毕竟相隔千里,搞不清楚他遇到什么难题,不知道要从哪里着手。
正好郦飞拉他们几个出去吃饭,有段时间没聚了,大家聚一聚。袁野在吃饭的当儿,便将自已最近碰到的烦心事儿说了出来,他把杨海波借钱的前因后果讲述一遍,直觉杨海波的两次借钱透着几分古怪。
没想到他才将苦水吐罢,其他几人也七嘴八舌地将他们自已的糟心事儿说了出来。
袁野大吃一惊,原来杨海波那家伙竟然是个惯犯啊!那小子不仅找他借过钱,还分别用种种莫名其妙的托辞分别找郦飞、陈操之和梁修武都借了钱,每人多多少少都打了一两千块去广@东,说起来,他们四个都成了他的债主了。
综合杨海波所有的借款,都快有万把块了,那他借这么多的钱想干什么?
袁野心下疑云更甚,又抽空去了一趟杨海波家,询问杨爸杨妈,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不出所料,那家伙也找过自已父母借了钱,还借的挺多,将近六千块。二老在借钱上倒是没起什么疑心,只是一想到孩子异地打工,跑那么远的地方工作,心里便不落忍。
随后陈操之告诉他,那家伙还以五花八门的名头,找院子里的许多同学借了钱,或多或少,一千有之,五百有之。
这下问题可闹大发了!
几个人一核计,莫非他掉进了传销窝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