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袁野的眼里,赵云的画真的很厉害,非常厉害,至于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治隆唐宋,远迈汉唐什么的,袁野不知道,不好评判,毕竟他认识的绘画大拿一个都没有,像什么吴冠中、黄永玉,李可染、黄胄之流,他认识人家,人家可不识得他这个小不点儿。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高下之判。
袁野在绘画一道上从来没有佩服过谁,当然这和他狭隘的生活圈子不无关系,他压根没有碰到过什么画坛高手名家,也就无从知晓那些所谓大家到底有多厉害。
不过当年的启蒙老师吉隽华曾经就此给他提出建议,不要闭门造车,不要固步自封,要开阔视野,放开眼亮看世界,出去多走走,多看看古今中外的各种艺术作品,诸如建筑、雕塑、刺绣、服装等等,美术的各种门类都要有所涉猎,以提高自已的艺术鉴赏力。
他一直奉为圭臬,身体力行。多走走,隔于财力,是无法做到了,多看看倒是没有问题,后世网络发达,他在网上浏览了无数名家大师的巨作。即便那些他看不太懂无法理解的所谓野兽派、抽象派巨匠的作品,他也咬着牙观摩了一些。
毕竟阅尽千帆,最终养成了刁钻狠辣的眼光,自问还是有一点的,然而他用那挑剔的眼光扫视一圈,最后还是衷情于赵云的画作,自我感觉赵二宝的作品跟许多名家的手笔相较,好像差不了多少,也就五十步与一百步的距离吧?!
除了他,就连那个木讷寡言的穆进忠也被带到了坑里。他见识过赵云的画作后,也是受到很大的刺激,一时惊为天人,如袁野一样推崇备至,啧啧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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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赵袁两家挨的很近,小的时候,袁野便喜欢往赵家跑着玩儿,最大的原因是全院里最早买电视机的一批人中,赵大爷家算一份。那个时候,买电视机与买自行车一样,很麻烦,都是要凭票限购,十分不好买,有钱也没地儿买去。他们家里大姑娘赵丽芳在电视机厂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费了些功夫才买了一台电视机。
自从他们家搬回来那台14吋的黑白电视机后,小袁野见天地便过去蹭电视看。
那一天也赶巧,赵家大姐赵丽芳的的小姑娘圆圆回来了。
圆圆是赵家子女中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全家上下都对她极是宠爱,便连一向板着扑克脸、不苟言笑的赵大爷也时常抱着小外孙女,亲个没够,此中又以赵大娘最甚,溺爱的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也造就了这个小东西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王性格。
但凡一到姥姥家,她就像小土匪进村一般将赵家掀个底掉,整个赵家跟打劫了一样,屋里的东西被小东西折腾的乌七八糟,乱作一团。赵家二老却见怪不怪,安之若素。
就是在这样的乱象中,袁野撞了进来。他无意中脚下踩住了一个碎纸团,随手拿起,仔细捊平展开,定睛一看,却是半截画稿,似乎是幅素描,画的是位古人,而且看得出来,作者画的不俗。
袁野一向偏爱古代人物绘画,得见这样好的画,不觉见猎心喜,顺着在地上找来余下的七八张碎纸片,一一拼凑整理好,费了半天功夫,才窥见画稿的原貌。
原来这是一张炭笔素描,但见一个面容清癯,风神萧散的中年大叔,侧身双目灼灼,直视前方,一缕长髯颇有范儿地飘洒胸前,端的是一位勾人心魄的俊美中年大叔。
袁野看的分明,这幅作品画的是中国汉朝的一位名人张衡,就是那位闻名遐尔的科学大拿,发明地动仪、浑天仪,写就《二京赋》的张衡张平子。
袁野的初中历史课本中有一幅张平子的侧身像,就是画家蒋兆和先生画的那幅半身像,那幅半身画像在中国现代绘画史上颇负盛名,一度曾经上过1953年的中国邮票呢,曝光率相当高的。
以致于一想起张平子其人,许多同学脑海中浮现出的形象通常就是蒋先生的那幅张平子画作,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
而袁野手中的这张炭笔素描,就是那幅张衡造像的模仿之作。
这幅张平子的半身画像,袁野看过许多次,始终觉得那位张先生不过是个死物,无悲也无喜,无欢也无乐,就是一个作古两千多年的的人罢了。
然而目睹了手中的那幅画作,看到那粗粝的一笔一笔的清晰笔触,那飘逸出尘的长须,那犀利如电的眼神,那瘦削的面颊,每一丝,每一寸,无不让人感受到这位张先生的血肉,筋骨甚至音容笑貌,宛在眼前,仿佛他已从画中活转过来一般。
画中的张衡就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就像你我他一样,就生活在我们中间。这种感觉是袁野观画经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委实诡异,袁野一时都分不清哪一个是现实,哪一个是幻像。大脑当场宕机,有些懵掉了。
如此神奇的画稿究竟是何人所绘,袁野抬起头,双目放光,迫不及待地便问赵大娘,“大娘,这是谁画的?”
赵大娘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道:“还能有谁,你二哥,他没事的时候,喜欢瞎鼓捣这些东西。”
这真是出乎袁野的意料,他登时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脑海中这只有一个念头:就那样一个成天惹事生非的活宝,居然能画出如此精美的图画,这真是没有天理了!耳边倏忽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他的精神世界之塔瞬间崩塌,化作一地碎玉。
袁野原本心思早就跑到即将开演的电视剧《大侠霍元甲》上了,待看到这幅吸引人的画作后,便再也走不动路了,什么也没想,双手只是捧着那幅画作,仔仔细细看个没够。瞧了半晌后,他才抬头,问着赵大娘,“大娘,我二哥这样的画还有么?”
“有,多的是,我嫌碍事,许多都被我拿来引火用了。”
袁野一愣神,半张着嘴,端详着手中的精美画作,这些,这些竟然,都,当引火之物,付之一炬了,袁野心痛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真没法儿跟老太太讲理。
赵大娘看出来袁野挺稀奇这些东西,便从里屋又抱出一撂画稿,任袁野翻阅检视,袁野这才得以看到赵云更多的作品,里面有靓丽优美的风景,有巍峨壮观的大型建筑,有鬼灵精怪的圆圆,有不怒自威的赵大爷,袁野越看越是目眩神驰。越看越是心惊不已,这是怎样一个鬼才啊!这小子他还是个人么?
自从那一日的巨大收获后,袁野重新认识到这位赵家二郎赵云的巨大价值。袁野便拉上穆进忠一起来找赵云,请他作画,看看这个鬼才到底是如何作画的,当然他们也存了一个偷师的小心思。
赵云对两个小子一直受搭不理的,懒得理毬他们。
二人时常缠着他,极尽谀辞,极尽巴结之能事,只求赵二宝能在他们面前展示一下他那鬼神莫测的画技,倘若觉得过于为难的话,那随便画上那么几笔,偶尔露峥嵘,让他们这些小子们大饱一下眼福也是好的。
两个人找的次数多了,弄的赵云都不胜其烦,他自己也从来没把这个绘画当回事,只作是没事时的消遣娱乐而已,不怎么太上心。老爷子说了,这玩意儿闲时打发时间弄一弄没什么,可千万不能沉迷其中,拿它当饭碗。
迫于这两个小免崽子锲而不舍的纠缠,赵云最后不得不屈服,他实在怕了这两个小家伙了,看来不满足他们的一点要求,他们是誓不罢休的。
最终赵云只得拿起笔,你们不是希望我随手画几笔么,我就听你们的话,就随手画那么几笔,他那敷衍了事的寥寥数笔下去,两个人物的头像便跃然而出,他画的是袁野与穆进忠,二人的惫懒模样活灵活现展示出来,直叫二人心神俱荡,不克自已。
面对赵二宝的神乎其技,袁野与穆进忠双眼都冒出了许许多多的小星星,腹内生出高山仰止的崇敬之情。他这样的能耐,袁野算看透了,他与穆进忠真的学不来,人家的本事没法儿学,他是七分天才,三分本事,天赋这玩意儿,太他么的坑人了,他就算学一辈子,也拍马赶不上人家的一丝一毫。
类似这种天赋惊人的惊才绝艳之辈,袁野记忆中就想起了三个人,一个是莫扎特,一个是拉斐尔,还有一个是拉马努金。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如同开了外挂一般,牛气冲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