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袁野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刚进家门,便听到母亲李梅说道:“上午收发室里来了一封你的信,赵大爷捎回来的,搁你桌上了,你自个儿看看。”
袁野直接进了小屋,拿起书桌上的信件,却是一封公文书函,但见落款处赫然现出一行硕大的红色印刷体字迹:长江文艺出版社缄。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由怔立当场,心头突然如疯长的野草一般,诸念杂生。听说又收到一封来信,袁野想过许多种可能,也许是北@京、上@海、广@州来的书简,甚至连来自香港的书信的可能都想到过,却独独没想到会是……它?
怎么会是它?
这太令人惊诧了。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会接到长江文艺出版社的来函。当他在伏龙学院听过黄子奇详细解释香港《星报》的合同条文后,自已确定准备签下这份合同时,便对那三家出版社彻底断了最后的一丝念头,心已经是拔凉拔凉的了。
国内三家出版社的这番态度令人齿冷寒心,说起来,还是国内最顶级的三家出版社。居然如此作派对,眼高于顶,没有一家能瞧得上他的这部呕心沥血之作《数风流人物》,尽管后来有广@东花城出版社的编辑姚柯大费周张,将作品迂回推荐到香江《星报》,但未被花城出版社采用,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可以说,袁野在国内的所有投稿信,三军尽墨,全都死翘翘了。
这一切着实令他颜面扫地,抬不起头来,每当面对小妹的问询:“三哥,我们的书什么时候出版呀?”,便羞愤难当,心头的火便压也压不住。
这段时间,他着实憋屈坏了,心底抑郁难平,思来想去,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闹得三家出版社竟没有一个采纳他的稿件,害他平白做了一个大大的白日梦,徒惹人笑,万幸的是现在有香江《星报》出来接盘,圆满收场,否则他会死的很难看。
带着一丝好奇之心,带着一丝探寻意味,袁野打开尺牍。
结果居然是,他的稿件《数风流人物》通过编辑审核,出版社决定录用了。
看看,这事儿怎么弄的,太意外了!
他的无名火猛然蹿起,怒不可遏,心下止不住大骂不休:你们出版社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有没有点责任心啊,干事情能不能麻利点,动作能不能快些,既然录用了稿件,怎么会让人家作者等待那般漫长的时间,一个多月的时光呀,同志们,这也太长了吧,我等得花儿都谢了。你们知不知道,人家天天翘首以盼,都快化作了望夫石了,你们晓得伐?
袁野气的拿起信封,狠狠甩到了书桌上,一眼正好觑见邮票一角的投递戳,那清晰异常的黑色戳记分明印着日期是1984年7月10日,
咦,他心下一动,这,这就奇怪了?他带着一个问号,又仔细审视了片刻那枚投递戳,确实是7月10日,自已的眼睛一点都没看错,心下不由得泛起疑虑,难道是自已错怪了他们出版社么?
惊疑之下,袁野翻过信封背面查找落地戳,但见落地戳竟是7月14日,那就说明7月14日这封信件便到达了江城邮电局,有戳为证,谁也抵赖不了,可今天早已经到了7月22日。
袁野大脑一时间处于宕机状态,委实搞不明白了——这么多天,江城邮电局到底在忙些什么?为什么这封平信在邮电大楼憋憋屈屈地爬了8天,而得不到分捡。到底出了什么纰漏?难道的分拣员吃坏了肚子,在打吊瓶么?难道301厂这一片的邮递员都在为工资低闹罢工,难道他们找不到301厂在哪里?
他只觉得青筋暴跳,眼睛充血,气都要气死了。
要知道,这封信就算是蜗牛爬也早爬到301厂了。
他为误会了长江文艺出版社感到歉疚,他为江城邮电局的不作为而感到愤怒。
正常情况,一封平信从武汉送达江城,通常邮路走的是火车,不过四天时间,慢一点的话,了不起,也就六七天的光景,那个时代邮寄一封平信所需时间,大抵如此。
殊没料到他这封要命的信件,竟然在武汉到江城的路上足足走了12天,真跟乌龟爬似的,袁野真是无语问苍天。
邮电部真是害死人啊!
杨泰芳把他坑惨了。
如此重要的事情,生生叫他们给耽误了!
想到这些天的种种焦灼无奈,苦苦等待,袁野恨的牙根痒痒,真想将这封信直接摔到邮电局的领导的脸上,让他们的逼脸好好看看,且看看他们干的是什么人事儿!
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枉然,没有用的。
铁老大,邮老二,共和国的两个牛气冲天的娇子,你跟他没法儿讲理去,真的,谁也无法打倒这两个巨无霸。你想跟他掰手腕,作梦去吧,铁路、邮电的规则,一一切以他们自已的言语为准,他们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他们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铁路客车经常晚点,有时候晚了两三个小时,那就晚点,怎么了?人家铁路局一不解释,二不说明,爱坐不坐。到邮电局申请安个电话,求爷爷告奶奶,找遍了熟人,托遍了关系,还花了几千块的安装费,才来了一句“等着吧!”然后苦苦等了半年才能安装上固话。这样的非人待遇多了去了,真没处儿说理去。
袁野恨恨难平的想到,且忍着吧,等到以后1998年邮电分家,再之后民营快递公司满天飞的时候,他们这些官老爷的作派对也就到头了!
长江文艺出版社来函分说,他们的编辑同志看过稿件后,十分欣赏作品《数风流人物》,表达了帮助出版的意愿,盛情邀请吉衣里予同志前往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本部作客,具体商谈出版事宜。
至于稿酬,他们专门做了详细说明,国内现阶段的稿费并不高,著作稿费是每千字为6-20元,翻译稿费每千字4-14元。
考虑到《数风流人物》内容十分突出,个性鲜明,故长江文艺决定予以千字8元的优厚待遇,希望作者能够接受,如有什么不妥,请到武汉来晤,再一一细细详谈云云。
一看到千字8元,袁野登时大失所望,便如懈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座椅上,没了一点精气神儿。这便是梦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他满心以为长江文艺出版社慧眼识英才,予他以大把的票子,不料想……
端的是一言难尽啊,他们所谓的优厚待遇,便连香港《星报》的稿酬还大有不如。自已原以为,不求长江文艺能够高规格,盛情相待,至少也弄个与香港《星报》两家势均力敌,不分轩轾的格局,那也是好的,哪里想的到……一场空欢喜……
人家还说了,这还是看在作品出类拔萃的份儿上,才提价到8块钱,不然的话,就按正常标准,千字6块钱,你说你要还是不要,说起来,人家这还是个天降的恩赐呢,这个能有过审核,给他这等稿酬都不错了,他小子还想怎么地?
虽然结尾还客气了一句,具体的稿酬,可以再行商酌,请作者前去武汉详谈。这话说的就有水平了,都是那个老江湖,没必要再玩字眼儿了,其实长江文艺的浅台词就是:稿费就这样了,多少就是它,没得商榷的余地。
长江文艺毕竟是吃皇粮的,没法像自负盈亏的香港报业那般对撰稿人礼敬有加,执以大礼相待。
同样说到对文稿作者的重视程度,香港星报可以做到,不远千里,从南方香港赶到内地江城来,带着满满的诚意,向作者袁野约稿,那分扑面而来的礼遇让人感动。
再看长江文艺就轻飘飘的一封尺牍,像使佣人一般,喊他袁野赶奔武汉出版社去商谈出版事宜,两厢对比,高下立判。
本来收到长江文艺的来信,还感到些许满足,毕竟本来自己投稿的就是这三家出版社,自己的努力能得到对方的认可,也是足以欣慰的事情,可再瞅瞅稿费,心就凉了一大截。
千里当官为求财,自己写作折腾这么久,不也是图他个稿费么,别跟他谈情操谈理想谈胸怀,那都是扯蛋,哄小孩呢,只有钱才是硬道理,只有钱才是最实惠的。
犹记得解放前许多作家俱以稿费养活全家老少,而且衣食无忧,过着悠游的生活,比如鲁迅,比如张爱玲。袁野的这点稿费能用来养活一大家子么,能用来雇佣两三个仆人么,开玩笑!
诶,挣个钱咋这么难呢?
看来,转来转去,还是得找香港星报签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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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第七十七章因个别原因无法上传,本网站要求不断修改,作者不胜其烦,不想改了,有需要看那一章的可以去网易云阅读里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