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黄子奇
作者:三郎姓李      更新:2019-08-24 07:16      字数:3524

由于当初建校时正逢新中国成立,伏龙学院草创之初,跑马圈地,一气将小半个伏龙山都收入囊中,若非市政府及时出手拦下,搞不好那位老校长已将整个伏龙山打包进自已的学院。

所有在伏龙就学的天之娇子们戏称伏龙山就是伏龙学院的后花园。5a级的伏龙山景区对谁都可以收门票,就是收不到山脚下伏龙学子们的门票。

九十年代初为争取评定5a级国家景区,江城市政府投入巨资对伏龙山历史景区进行开发,当初遭到两次浩劫(一次来自明末的李自成起义,一次来自建国后的大改造运动)的古建都得到全面恢复,然后陆续增加了许多的拟造古董(即现代人想像出来的古代建筑),便连当年某任最高领袖到访伏龙山而题写的题词,也单独设立一个景点,以供游人瞻仰。

再然后将周围伏龙山方圆一大片用围墙一圈,坐地起价,收起了高价票,但凡进入景区便须买这一张标价80块的门票,可这围墙砌到伏龙学院时,便砌不下去了,老校长当年的圈地之举造就了一个怪胎,伏龙学院和优龙山景区宛如一对连体婴儿般,相依为命,根本不分彼此,拆解不开啦,政府权衡再三,始终不得其法,最终唯有作罢,任学生们在伏龙山自由玩耍。

进入新世纪,中国国力大盛,国人日渐热衷到处旅游和购物,作为全国5a级的历史名胜自然难逃一众游人的魔爪,每到五一、十一全国各地的人们蜂拥而至,景区内人满为患。

不少游人自制旅游攻略,专门在网上发布了伏龙山旅游如何省钱的攻略,其中便提到伏龙学院与伏龙山的关联,告诉广大网友,只要进入伏龙学院便可以直接走到伏龙山景区。为了逃票,许多人纷纷从学院迂回进入伏龙山景区,为此景区与学院打了很长时间的官司。

前世袁野尽管在江城生活了四十多年,来过伏龙山景区无数次,不知为什么,却从来没有踏足伏龙学院。

吉普车驶入校园,园内处处绿荫如盖,林木扶疏有致,一簇一簇的无名小花掩映其中,姹紫嫣红,点缀浓浓绿意间,真如公园一般,其间鸟鸣之声婉转不绝,却不见一丝人迹,端的是个好所在。

袁野赞叹道:“何老师,天天在这里工作学习,你们这是进了天堂了!”

梁修音道回头说了一句,“既然是天堂,就努力争取考进来吧。”

袁野瘪了瘪嘴,心下腹诽道,梁大姐您这话说的,咱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怎么三两句话,便拐到学习上。虽说学习自已也没什么难度,架不住您老人家施加的无形压力啊,难怪你弟弟梁修武见你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躲得远远的,你这种说话方式很……很败兴。

袁野只得连念闭口禅,再不置一辞,车上三人一时无话。

现在正是放暑假的时节,校园里没多少人,车子却也不敢开快,七拐八拐,来到山脚下一座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贺长安率先下车,道:“到地方了,我们要找的人就住在二楼。”

“先说好,千万不要吃惊!”贺长安转身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

这下袁野好奇心大起。

上得二楼左转第一间屋子大开,贺长安长驱直入,袁野亦步亦趋,紧紧地跟了上去,,过得门口,这一脚下去,陡觉有异,不禁低下头去,但见白色的球鞋下面正好踩在一块烂抹布上,抹布上边混和赤橙蓝绿,各种颜料,这……

他登时僵立当场,说不出一个字来,心下登时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处于舒畅愉悦状态,早上大好的心情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他么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但见整个房间非常开阔,足有百十平方的面积,然而偌大的空间,给人的视觉冲击却是除了拥挤,就是混乱,再没有别的感受。

大屋里面随手摆放着画架,衬布石膏和凳子之类的杂物,以及满目所见的完成和未完成的画稿画作,骷髅状的脑袋,散射状的几何图形和衣袂飘飘的古代仕女图,天差地别的影像毫无顾忌地径直闯进视野中,所有这一切无不突显出整间屋子的杂乱无章和光怪陆离。

袁野一看到那些画稿画架什么的,心里便清楚自已跨进了一间画室,某位画家的工作室。在他的记忆之中,作为艺术工作者多少都有些怪癖。

然而这间画室给他的印象却令他委实难以接受,仿佛大海啸横扫而过的印尼海滩一般景象,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物件,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东西。他看的心里发堵,份外难受,恨不能立刻撤身下楼。

这种画面太有感了,袁野脑海中不由闪过《六人行》里罗斯满怀性福打开女朋友狗窝的那一刹那的画面,整个人都崩溃了,有没有?

在这个宛如垃圾填埋场的所在,袁野想找个地方落脚,都不知道把脚放到哪里为好。他有一点轻微的洁癖,受不得身边的杂物乱摆乱放,一旦看见身边乱象杂生,便会动手收拾起来,平时自已的小屋都是被他收拾的整整齐齐,井井有条。

小妹袁莉但凡被子晚叠一会儿,袁母还没吱声教训,袁野便先受不了她的懒惰,直接上前便将她床上的杂乱一一理顺,叠得方方正正。

但见面前比小妹床上可怕数百倍的世界末日般的乱象,袁野强忍着伸手的那股冲动,尴尬地站于门口,求助道:“贺老师!”

但见袁野一副手足无措,好像吃到一嘴烂泥的憋屈表情,贺长安点了点他,乐不可支地道:“你稍等会儿,哈哈,让老黄自己来收拾,你千万不要碰,不然,你动了他的这些宝贝,他又得生闷气乱骂娘了,他就是个活祖宗,咱谁都惹不起。”

梁修音好像早知道有此一遭,根本就躲了,没有跟上来,尚自安坐在车里没动弹。

贺长安冲着里间喊了一嗓子,“老黄,有客人来了,老黄,起来没有啊?”

半晌,里面的屋子才传来一个男子懒洋洋的清亮声音,“你们稍等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只听见水声响起,好像刚起床在卫生间洗漱。

隔了一会儿,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慢悠悠走了出来。他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短袖衬衣,下着卡其色短裤,露出两条长长的大腿,后世网上形容男孩子腿长,便是那句“脑袋底下全是腿”,说的莫非就是眼前的青年人?

不过引起袁野最大注意的不是他那双大长腿,而是他那个极富个性的发型,由于他的头发稍长,未经修饰,宛如野草一般疯狂生长,一觉醒来,毛发乱竖,宛如鸡冠一般。

他便顶着那顶造型奇特的鸡冠头出来见客了。

他一边走一边用他那温文的声音道,“贺长安,画室的任何东西都别动,这些东西,我都放的很有规律。”

袁野直翻白眼,心下一阵嘀咕,这还叫有规律,那真正的有规律是什么样,大佬,你告诉我们。

袁野心情憋闷,却又无所事事,就像木头一样直直地站于一旁静静地看着那位青年收拾画室,待等到那位青年将杂乱的画室一一整理“干净”,袁野的眉头都凝成了一个大疙瘩。

说真的,这间大屋也经过了那个青年的一番收拾规整,可拾掇的结果,还不如不拾掇,跟方才袁野进屋前的景象并无二致,没多大差别。唯一的区别在于,原来四处乱放的东西倒是没有了,却又像摆积木一样将那些杂物一一垒了起来,这样收拾的结果还不如不收拾,看得袁野真想拔腿就走。

这哪里是人呆的地方,整个一猪圈。

那个青年瞧了瞧自已收拾的屋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随便坐吧。”他又转身进了里间。

袁野强忍住身体的不适,四处看了看,看到一排沙发,准备落座。身子刚刚坐下,就听屁股底下传来叮地一声轻响,袁野吓了一跳,蹭地一下像弹簧似的跳了起来。

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压到什么古怪东西,慌忙回身看去,原来沙发背上斜放着一把木吉它,幸亏没有一屁股坐实,不然真的是把琴弄坏了,袁野长舒了一口气。

他靠着沙发一角坐定,伸手抱起吉它,拨动琴弦,随便弹奏了几串音符,默默点了点头,还好,没压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里,要不然今天可真没脸见人了。

这点眼光,他还是有的,手中的这把吉他应该不便宜,弄坏了这把琴,委实不好交待。

待要收起吉它,却听到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在屋中响起,道:“别停,别停,接着弹下去。”却原来是刚刚走上楼来的梁修音。

甫一走入房门,她便聆听到这串清脆悦耳的乐声,直如一滴一滴的雨露,沁润着自已的心田,浑身只觉一阵发麻,脚下便再难挪动分毫。

袁野登时愣住,手指不由一顿,接着弹下去?弹什么下去?本来就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经梁修音这一说,他竟有些糊涂了,脑海中涌起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刚才自已弹的什么来着?他歪着脑袋思索起来。说真的,他自已都记不清楚刚才到底弹的是什么,当时只是为了试试音质,信手胡乱拨了几下琴弦,不作他想。

幸好他的记忆力惊人,他凝神回忆了片刻,似乎,好像弹的是那首《滴答》的前奏。

既然梁修音想听,那就弹下去吧。

袁野重新坐定,双手抚动琴弦,轻轻地弹奏起吉它,乐声在大画室中回响。

贺长安一时张大着嘴巴,戟指袁野,一句话都说不出。

而鸡冠头青年从里间走了出来,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三个茶杯。青年那双乌黑清明的那双眸子盯着袁野,陡然变得更加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