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温不火,平淡至极,可却透着无比的优越感。
众人转向说话之人,十五六岁年纪,面容俊秀,衣着绚丽,腰挂佩玉,左右两边站在两个容颜不亚于冬儿、玉儿的女子,其中一女子双手抱着一把名贵宝剑,其余的青衣护卫紧跟其后。
看这排场,不禁让人惊叹好一个贵公子。
柴无缰听得来人说话,无名火起。心想这群人什么回事啊,开口闭口就是平民庶民,居高临下的,好像他们就高人一等一样,好像自己的存在污着他们的眼睛一样,这不是看不起人吗?
嗯,这就是看不起人。自己在老家都没被人这么说过,外面的世界是怎么了。
柴无缰没好气的说:“你谁啊?那么拽。”
“放肆。”数人见这少年无理,异口同声呵斥道。
贵公子没回答柴无缰,对着玉儿和冬儿招招手,示意其过来。
玉儿见到公子,底气大增,有公子在,还怕柴无缰“劫持”不成,移步到公子身后。
众人见柴无缰不阻止,以为他是被公子的气场震到了,于是对他低看了几分,面露讥讽之色,却不知柴无缰从没想过对付这女子,更不用说拿她作为谈判的价码。
贵公子玩味的道:“你刚才问我是谁?我和你是属于两个世界的。”
柴无缰听出了他什么意思,可就是不爽他那副倨傲的模样,故意张大嘴巴,夸张的说:“啊?两个世界?难道你是鬼,人鬼殊途。”
贵公子面色一冷,“找死!”
“噗”,项列突然笑出了声音,他一直都冷眼旁观,看柴无缰无意中把那两个侍女气的跳脚,此时又听到贵公子一说,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有好几个人面露怪异的神色,想来他们也想起了柴无缰所说的“找屎”。
贵公子被普通人装扮的项列笑得莫名其妙,而侍女冬儿欲言又止,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脸色更冷。向后一伸手,抱剑侍女捧剑一递,贵公子握住剑柄,“唰”的一声,挥剑斩向柴无缰,动作行云流水。
柴无缰心生警意,贵公子的这一剑比起青衣护卫的无数剑还要厉害许多,当下不及细想,奋力往后一纵,险而又险的躲过去这一剑,站定之后,凝重的盯着贵公子。
突然,柴无缰胸前的衣服无声的裂开一道口子,大堂气氛安静的下来。
项列也没料到这个看似纨绔的贵公子出剑这么犀利,不禁为柴无缰捏了一把汗,见柴无缰躲过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再看向贵公子,眼神冰冷,心生杀机。
而在场的青衣护卫和侍女看见柴无缰避开公子爷的一剑,内心震撼不已,公子是何等惊艳的天才人物,居然一剑未果。
这事要是传回家族,说一个年纪十三四岁的山野少年躲过公子的一剑,谁敢相信呢?就算相信,准得惊得下巴都掉了。
柴无缰不知他们心中的想法,他只见自己的衣服破了口子,心疼的不得了,愤怒的看向贵公子,大吼道:“你有病吧,你们都有病吧,莫名其妙就砍人,还把我的衣服砍破了。赶紧赔我衣服。”
贵公子虽然目中无人,倨傲无比,但也是一个骄傲的人,见这个比自己还小一二岁的少年能躲过一剑,他觉得也没有必要再递出一剑了,把剑递给侍女收回剑鞘,对于他来说,一剑和十剑的区别不大。
只是眼前这少年完全没有高手的气度,高手交锋,他关心的居然是衣服破的问题,还叫嚷的要自己赔。喂喂喂,你能再更像个乡野村夫吗?
答案是,能。
“喂,知道我这是新衣服吗?这出远门买的,赶紧赔钱。”柴无缰见贵公子没理他,继续叫嚷,那副模样也让项列哭笑不得,被他这么一扯,刚冒出头的杀机也被灭了。
“小子,你能躲过我一剑,我承认你有资格和我住同个客栈。”贵公子淡淡的说。
“喂,别转移话题,赶紧赔钱。”柴无缰不依不挠的讨债。
贵公子眉头一挑,脸色黑了下来,像他这种视钱财如粪土的豪门子弟,什么时候被人追讨着要债的。
举手一招,冬儿冷着脸拿出一锭金元宝扔给柴无缰,柴无缰捧着金元宝咬了一下,确定是真喜笑颜开,也不再理他们,回到桌上吃饭。
这个动作让贵公子白眼一翻,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子,走过去指着柴无缰说道:“小子,本公子看你身手不错,你以后就当我剑童了。”
语气霸道,一副理所当然的作态,好像他看上的东西就属于他一样,没什么道理。而贵公子身边的人一脸羡慕的看着柴无缰,心想这小子能被公子看上,真是祖坟冒青烟才修来的福分。
“列伯,你吃的太快了,这一会工夫就剩下点菜,我没得吃了。”柴无缰埋怨道。
“小二,加菜。”项列招呼小二一声,可小二都不知死哪去躲了,听到他叫,也不敢出来,“小二,小二。”
“好大胆子,没听我家少爷说话吗?知道我家少爷谁吗?”一个青衣护卫见这一老一幼自顾自的吃饭,没理会少爷,站出来喝道。
贵公子这两人把自己晾在一边,赤裸裸的无视,怒从中来,暗自握紧拳头,青筋浮现。他亲自出言招纳这少年作为剑童,少年不叩首纳拜也就算了,竟敢无视他,还叫小二加菜。
柴无缰抬起头,郁闷的说道:“你们真有病,这个问题我刚才问过了,你们都不说,我哪里知道他是谁啊。”
贵公子心想这也有道理,压下火气,冷冷的说道:“本公子姓卫。”
柴无缰“哦”了一声,继续吃饭。
“卫山行的卫。”卫公子看少年无动于衷,又缓缓的说出一个名字。
这里是连城,连城在大周境内,而在大周,只有一个卫山行。
卫公子在说出“卫山行”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种发自肺腑的骄傲,而其他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流露出狂热又尊崇的神态。
卫山行,当代的卫家家主。卫家,大周的四大豪阀之一,地位仅次于大周皇室,大周国的开国功臣,可谓与国同寿,和皇室代代联姻,皇后十有八九出卫家,现任卫家家主的胞妹,就是当今皇后,所以卫家又称后族。
更重要的是,卫家天才辈出,从未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在朝在野,势力庞大,触角遍布大周。
卫山行,现任兵马大元帅兼当今国舅爷,战功显赫,地位显赫,家世显赫。
这样的大人物,跺一跺脚,大周帝国都得震三震,吐一吐口水,都可以淹死一大片人。
卫公子不信这个少年会没听过卫山行的大名,他擅自想象着,这少年待会痛哭流涕的抱着自己的大腿喊道,“卫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收了我做剑童吧。”
然后自己一脚踢开,等来回踢三次,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柴无缰听到这个名字,停下了碗筷,歪着头仔细的想了想,确定自己真不认识这个人,“哦”的一声,继续吃饭。
这真不怪他,在青山镇那样像村落的小地方,穷乡僻壤,消息堵塞,每个人都在关心的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问题,卫山行这种天端的人物,没听过也正常。
可落在卫公子眼里,这个少年“哦”一声的冷淡态度,就是在假装不认识卫山行。
他是卫山行的儿子,自小听着世人对父亲的赞美长大,他崇拜着父亲,以父亲为标榜,以父亲为偶像,可这这么就“哦”一声来回应,这简直就是侮辱嘛。
没错,就是侮辱,他想。他恨不得再拔出剑,刺死柴无缰,这次不止一剑,要两剑,三剑,无数剑,直到刺死他为止。
正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一个声音朗朗传进来,“久仰卫山行大名,这位公子可是卫山行大人的子嗣?”
这声音来得突兀,众人转头看去,两个身穿黑袍的男子站在客栈门口,其中一个身材修长,黑袍上有白边,说话正是此人,声音磁性,眉毛修长,眼角隐有几丝皱纹,像个儒雅的中年书生。
卫公子一见此人穿着,就知道他是来自圣安堂的教士,看他黑袍镶白边,长老级人物,而且听他语气,对父亲颇为尊崇,当下也颔首回礼,答道:“卫山行正是家父,我排行第二。阁下是?”
来人应答:“鄙人孙弗,乃是连城圣安堂分堂的教士,圣安神明的仆人。没想到在这连城,竟也能遇到卫大人的次子卫君斐卫公子,实在是有幸。”
卫君斐没想到此人一下子就叫出自己的名字,“哦?你认识我?”
孙弗笑着说:“卫斐公子天资卓越,名震帝都,鄙人岂会不认识。更何况鄙人曾在卫大人手下效力,只是受伤退役后,才成了圣安堂教士。”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卫君斐知道父亲视袍泽为手足,当下对着孙弗多了一分敬意,“孙教士竟是我父亲的旧部,失敬失敬。”随即对其来意颇为好奇,问道:“不知孙教士来此有何见教?”
孙弗一指柴无缰,笑着说道:“鄙人是为这少年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