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
一声清越的金属交击声骤然响起,悠长细远。虽然是在上百人的浴血厮杀之际,刀剑撞击之声不绝于耳之时,但其清朗坚钢的声响却也令所有人众无不心头一震。
尉迟鹰凌空一个倒翻,纵身而退数丈,身形未稳,手中长剑一抖,横削竖劈,左斜右转,疾如电闪般在空中划过几道淡淡的青虹。凌厉纵横的剑气,足以抵挡对方可能接踵而来的进攻。
但这还不是尉迟鹰最主要的目的。他这么做,一是为防止敌人跟踪追击,二却是卸去剑身残留的那种古怪诡异的力道。但令人惊异的是,随着两声轻响,他手中那柄青钢长剑仍然开始断裂。眨眼间,尉迟鹰手中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剑柄。
尉迟鹰脸色微变,来者是谁,武功竟然如此高强?
进入“辅国公府”之前,尉迟鹰曾考虑到,随身携带“青狮剑”过于显眼。因为但凡习武之人,对于神兵利器都有一种本能的关注。而幽州同属大周之地,如果有人从这柄色作淡青的长剑进而联想到别的什么,那可未免太不值得。所以尉迟鹰考虑再三,还是将剑交给俞铿暂为保存。
“小养由基”韩猎与他一见如故,见尉迟鹰还没有一件趁手兵刃,便让他从“亲卫营”的兵器库中随意挑选。因为“亲卫营”的兵刃一贯是由北地著名的兵器商“雷门”提供。
这“雷门”子弟世代以打造兵器为业,至今已有三代。出产的刀剑兵刃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几乎可以与江南“鬼斧堂”的火器并肩。所以尉迟鹰手中这柄青钢剑,虽比不上“青狮”这样的神兵宝剑,却也绝非凡品,但现在却在一击之下,就断成三节,来人武功之强悍霸道,由此可见一斑!
心念电转之间,尉迟鹰忽然心中一动,默运玄功,轻咬舌尖,随即左手捂胸,“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惊异的目光,深深凝注在这横空杀出,在千钧一发之际破坏了他挟持大计的人身上。
那是一个相貌十分威猛的锦袍老者。他的年纪大概在六旬上下,身躯魁梧高大,面红如火,须白如雪。一双犹如铜铃般的大眼,也同样闪烁着惊诧而怪异的目光,显然在纳闷面前这小子接了自己全力一击,居然还能挺立无事。在他右手,还提着一个色泽黝黑、形式怪异的兵刃。
那兵刃长约丈许,形式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造型古朴厚重。握手长约三寸,足以双手把握。刃锋宽大尖锐,银亮如雪。正中一道血槽,却色泽暗红,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最奇的是,在刃锋两边,还各生出三道奇异的尖钩,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这样的兵刃,尉迟鹰还是第一次见到,却并不陌生。因为他在“禁卫军”搜集的资料中曾见过这种兵刃的草图,它的名字叫“雷击剑”,属于外家一种极厉害的奇门兵器。使用这种兵刃的人,若非内外兼修的高手,绝不易施展它奇特的技巧用法。
据尉迟鹰所知,有一个人就是使用这种兵刃,再想想适才交手的情形,尉迟鹰知道来者是谁了!
当他以一招“曲剑青龙”,假意要与“黑心判官”阎休同归于尽,硬生生将这武功心计都是上上之选的老江湖逼开,眼看就能将阎休身后那身着红衣的美貌女子拿下。但就在这瞬间,尉迟鹰忽然感到一种压力,一种绝非用言语就能描述的压力。随之而来的就是猛恶至极的金刃劈风之声,袭向自己的后脑。只从这霸悍的压力和气势,尉迟鹰已经断定,来人绝对是不在“黑心判官”之下的一流高手。
“完了!”这是尉迟鹰心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就是他立刻明白千载难逢的机会已经失去。既然在这红衣美女身边还另外有高手,就算自己能抓住红衣女,也势必身负重伤。何况后面还有一个可怕的“黑心判官”?权衡轻重,尉迟鹰只有放弃擒拿,长剑上飞,硬接这一击。
剑刃相交,尉迟鹰立即察觉到一股极其怪异威猛的内家真气如洪水决堤,汹涌而至。也就是说,敌方只在剑刃相交的一瞬间,就能传送出如此强大的真气,除了表明他是一个内功精湛的内家高手之外,还必然练有一种怪异武功,才能将真气的运用随心所欲。更诡异的是,敌方真气犹如长江怒涛,一浪高过一浪,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有九个浪头翻涌而至!
初遇这怪异打法,尉迟鹰也是暗吃一惊。在他所领教过的奇门武功之中,还从没有遇到这种仅仅以兵刃相交,就能凭借真气伤人的怪异武功。若是旁人,骤遇这种内家真气的袭击,内力平平的自然立时丧命。就算是内力深厚的内家高手,也会因应对不暇、无法及时提聚全身功力而至内腑重伤。
而尉迟鹰则与众不同。他自幼修炼的“化血神功”,本是邪派一等一的内功,讲究的就是刚猛霸悍、随心所欲。所以他一察觉不对,立即提聚真气,在瞬间就功运全身,提至巅峰。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血神功”的霸悍真气如狂飙般席卷而去,堪堪抵住了那接踵而来的九道狂涛。
两股真力顺着剑刃相交,尉迟鹰只觉胸中气血翻腾,犹如重锤连击。那九道内劲狂涛终究无法完全抵受,虽然他当机立断,借着对方这一击,立即后跃翻滚,借机卸去大半劲力。但那股怪力终究无法完全卸去,手中的青钢长剑也断成三截。
吐完鲜血,尉迟鹰低头看看手中的剑柄,忽然哈哈一笑,随手将剑柄抛去,道:“来者可是塞北屠家堡的‘沙漠惊雷’屠前辈么?”
红面老者上下打量了尉迟鹰几眼,冷哼道:“不错,老夫正是屠万山。想不到辛无忧这贱人手下还有你这等人物,居然能接下老夫的‘雷动于九天之上’。”尉迟鹰淡淡一笑,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道:“谢屠前辈夸奖。”
其实屠万山的“雷动于九天之上”的奇门内功虽然厉害,但要伤尉迟鹰却还不及。而尉迟鹰捂胸吐血,完全是他灵机一动,故意做给屠万山和辛无忧看的。
屠万山在适才那一击之下,也察觉面前这年轻人内功十分精湛深厚,但他却不相信尉迟鹰能抵受自己精修数十载的奇门内功。见尉迟鹰捂胸吐血,并不以为奇。只道尉迟鹰已受极重内伤,命在旦夕,也不去理他,大刺刺一指辛无忧,喝道:“辛无忧,见到老夫还不弃械受降,更待何时?你若老老实实交出那件东西,也许老夫会饶你一命。”
屠万山这一现身,交战双方都不由自主停下手。敌方固然士气大振,己方无不面如死灰。先前犹存的几分突围之心,早已荡然无存。
只要是身在北疆之人,谁没有听过“沙漠惊雷”的威名?
在北地武林之中,无论声名之盛,武功之高,“沙漠惊雷”屠万山都可以说是排名在前五之列。虽然他出身黑道,本人也只是一个纵横大漠的马贼首领,但无论黑白两道,都绝对没有人敢于小觑屠万山,小觑他一手创立的“屠家堡”。
“艳罗刹”辛无忧自然也不敢小觑。从屠万山现身之后,她就在心中暗暗叫苦。这几年辛无忧数次说动卢昌期发兵剿杀“屠家堡”,始终未果。现在大敌当前,自己所期待的强援却迟迟未至,环顾自己身边,恐怕无人能接下这大漠豪雄十招,这可如何是好?
但辛无忧毕竟也不是寻常女子,在大漠马贼的血腥生活中长大的她,若非狡诈如狐,心狠手辣,也不会有“艳罗刹”这样一个外号。眼珠一转,辛无忧打定主意还是要以“拖”为上,再寻机脱身,当下娇笑道:“屠堡主想要的东西,无忧自然乐于奉上。只不过不知堡主究竟想要多少金珠细软,才肯放妾身等回城?只要堡主开出价钱,无忧自然会令堡主满意。”
屠万山冷冷一笑,道:“辛无忧,在老夫面前你不必再耍花枪。难道你以为老夫还是那种拦路打劫的小贼?以老夫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凭你辛无忧的那点身家,也配老夫出手么?”
辛无忧神色不改,道:“若不是金珠细软,那么屠堡主不远千里而来,又是为何呢?”顿了顿,辛无忧意味深长地道:“莫非堡主还在为三年前那笔旧帐耿耿于怀么?”
一闻此言,屠万山就不由神色微变,目光更显凶狠凌厉。辛无忧这句话,正挑起了屠万山心中最深的隐痛。
三年前,屠万山和辛无忧的义父辛雷都是在大漠干没本钱生意的马贼首领。起初双方还能井水不犯河水,各取所需。但有一次,屠万山从一个专卖情报的人贩子那里得到一个确切消息,近期将有支波斯商队途经大漠。这支商队除波斯客商外,还汇集了西域各国不少商贾,所带财货十分丰厚,光是金玉珠宝已经价值连城。
屠万山闻报大喜,派出手下最为精干狠毒的三子屠豹带人埋伏在商队必经处伏击劫掠。谁知那提供情报的人贩子是个两头蛇,贪图财帛,又将这绝密消息告诉了辛无忧。辛无忧一听,到嘴的肥肉怎能放过?自然也盯上了这票买卖,她知道屠豹为人狠毒,武功又极高,硬碰硬难有胜算,便精心制订了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毒计。
那支波斯商队为防盗匪,请了不少武功好手卫护。屠豹前往伏击,虽将商队一干人杀得精光,手下也折损十之五六。正在人困马乏之际,辛无忧忽然率众杀出。
屠豹措手不及,被辛无忧杀得落花流水,部属伤亡惨重,本人也死在乱军中。辛无忧知道屠万山并不好惹,但如今既然惹上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屠豹和一干手下杀得干干净净,又劫走所有财物。就算屠万山察觉不对,也可来个死不认帐。
谁知辛无忧手下一个头目因私怨逃离,便将这一件火拼大事告知屠万山。这么一来,双方从此结怨,互相攻击。屠万山实力较强,终于在三年前夜袭“天风马场”一役得手,辛雷重伤不治,死在屠万山之手。辛无忧无法在大漠立足,只有率残余远投突厥。后嫁卢昌期后,曾数次派军马剿杀屠万山。只是屠万山老奸巨滑,加之熟悉大漠,来去如风,大军数次围剿,他都毫发未伤,只是双方结怨更深。
为报前仇,屠万山发誓要让辛无忧血债血偿。但他数次派好手前往行刺,均是有去无回。屠万山大为惊异,便不再轻举妄动,先派手下在幽州城外开设赌场,专一探听消息,尤其是辛无忧的情况。私下又以重金买通了辛无忧身边的侍从充作卧底。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让他在无意中获知一个天大的秘密。
知道这个秘密后,屠万山才决定亲自前往幽州。通过辛无忧身边的一名细作,知道她明日去城外的“健锐营”检阅,当下尽选高手,埋伏在半路,寻机活捉辛无忧,好从她口中独占那个大秘密。
屠万山虽是盗匪出身,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但却极重脸面身份,本不愿出手对付一个女流后辈。再者派出“黑心判官”阎休、“一斧开山”李大板、“双枪”杜白衣这许多好手,收拾辛无忧应该足够。谁曾想辛无忧手下颇有几个硬手,一时半会还拾掇不下。更有一个武功了得、胆识过人的人物,还险些抓住他心爱的女儿屠凤为人质。
万般无奈,屠万山只得现身而出。
辛无忧察言观色,见屠万山目中凶光闪烁,心中不禁胆寒。但此时此刻,只能尽量拖延,当下又道:“屠堡主,你也是一方豪雄,大家都是在绿林中混的,生死本是等闲事。不错,令郎是死在我手,但屠堡主该不会忘记,妾身的义父是如何去世的吧?大家打打杀杀,也有年头了。总是纠缠在这些陈年旧事之中,未免有失堡主的身份风度。不如大家罢手,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屠堡主是武林前辈,无忧愿意登门赔罪,退还当年所取的全部珠宝,以示诚意,未知堡主以为如何?”
辛无忧当然不是易于之辈。但她却明白一件事,若双方实力相当,一方如果想罢手,便不能不作出些让步。何况现在自己的性命也掌握在人家手中,提出这样的建议,也是没办法的事。至于以后大家是否真能“一笔勾销”,那就要走着瞧了。
屠万山“哦”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嘲弄般的笑容,缓缓道:“登门赔罪,老夫可不敢当。只要七夫人能交出‘高见手卷’,那么老夫就相信你的诚意,珠宝也不必退还。至于过往之事,自然一笔勾销!”
一听“高见手卷”这四个字,辛无忧立即神色大变,她身后的辛媚似乎也微吃一惊。显然这四个字对两女都有极大震撼。尉迟鹰看在眼里,心中疑云大起。这“高见手卷”究竟是何物,能令辛无忧和屠万山将不共戴天之仇都放在一边?
尉迟鹰心念电转,在脑海中搜索有关这个劳什子“高见手卷”的情况。从名字上看,这个东西是一个叫高见的人遗留下的。那么这个高见是否就是指的当年在北齐王朝权倾一时的“渤海王”呢?难道在高见战死后还留下了什么秘密,才引得屠万山和辛无忧等人苦苦争夺?
初听屠万山说出“高见手卷”这四个字,辛无忧心中的震骇,绝非言语所能描述。但她却能令惊骇之色一现即隐,不失娇媚笑道:“屠堡主真会说笑。‘高见手卷’是什么东西妾身都不知道,又怎能交出来呢?”
虽然辛无忧掩饰功夫一流,但屠万山察言观色,早已心中雪亮,冷笑道:“辛姑娘这么说,那就是没诚意了。说不得,老夫只好请你去屠家堡走走了。也许辛姑娘到了那里,能够想起点什么?”
听到这满含威胁的邀请,辛无忧不自禁花容失色。如果屠万山要的是财宝金帛,无论多少,她都可以答应。但事关“高见手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旁人或许不会明白这份手卷的价值,但对拥有它的辛无忧来说,世间也许再没有比这样东西更珍贵了。
看看四周那些虎视眈眈的灰衣大汉,辛无忧芳心纷乱如麻。只听屠万山又道:“辛无忧,你如此拖延,不过是要等待援兵。老夫可没兴趣陪你多玩,你是要老夫出手呢,还是自己识相一点?”
辛无忧芳心一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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