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明察暗访
作者:原野飞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362

次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正是出行的好时节。

尉迟鹰早早起身,洗漱用膳后便换了一身装束,装扮成一个来京游学的士子。方巾长衫,布袍丝履,手摇描金折扇,倒也颇有几分举子学生的儒雅气质。随行的况钟则是青衣小帽,打扮成家人模样,跟在尉迟鹰身后。

因为尉迟鹰此时还在闭门思过期间,照理不能出府。为掩人耳目,又要避免让对头知道后在武帝面前大进谗言,尉迟鹰先命人驾车出城。到了城外才下车乘马,来到城西的小高岭。

这小高岭一如其名,山势虽然连绵,如波浪起伏,却并无雄峻突兀之处,反倒可以用“小巧玲珑”见称。且岭上岭下,绿树成荫,触目苍翠欲滴,临风依依,清新爽洁,令人颇有心旷神怡之感。

尉迟鹰和况钟在长安的生活时间已经不算短,名胜古迹倒也去过不少,此地却还是首次踏足。若非心中有事,尉迟鹰几乎想慢慢玩赏沿途风景。路途之上况钟寻了几个路人打听,得知广能寺便在岭中,顺山径小道进去,只须小半个时辰。

尉迟鹰看看天色,时间尚早,此时前去进香礼佛似乎也太虔诚了。看看前面道左一家酒肆,虽是棚屋茅舍,倒也洁净小巧。两人下马入内,要了些酒食,权且消磨时间。

小酒肆的主人是个年约六十,身体硬朗的白发老者,见有客至,自然殷勤招待。此外另有一个五旬上下的老妇在厨下忙碌,想必是他的老伴。尉迟鹰见这老者面目忠厚,神态殷勤,不禁心中一动:这老者既住此地,广能寺的情况或许略知一二,何不先向他打听打听?

想到这里,正好老者前来上菜,尉迟鹰道:“老丈,左右无事,何不坐下聊聊?”老者一听,甚是高兴。因为僻静小店,难得有客人前来,更难得有客人愿与他闲聊。再者店中除尉迟鹰和况钟外,也没其他客人。当下欣然答应,要老伴泡一壶好茶,自己在下首坐了,笑呵呵道:“客官既然有兴,那老儿就打扰了。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尉迟鹰一笑道:“老丈慧眼,在下的确不是本地人。”老者大为得意,捋须笑道:“小老儿在此住了四十多年,外乡口音,一听便知。”

两人随意聊了一会。那老者人甚质朴,谈锋也甚健。他告诉尉迟鹰,姓张名材,老伴姓金,便是厨下那妇人。膝下有一子一女,都已成人。女儿嫁于邻村一户姓万的人家,儿子则在城里一家生药铺做事,也已娶妻生子。每隔十日半月便回来探望一次。几次要接他二人到城内居住。但他却舍不得这祖传的酒肆,始终不肯离开,这事也就搁下了。

见这老者谈兴甚浓,尉迟鹰乘机问起“广能寺”。那老者脸色立即变了,连连摇头,支支吾吾地不愿说,不管尉迟鹰怎么问都是一问三不知,反而极力劝尉迟鹰千万不要去广能寺进香。

尉迟鹰细问缘故,老者只是不肯说。问得急了,才说了一句:“这广能寺内,没一个好人,你去那里烧什么香?”

尉迟鹰明白了,不再追问。看看天色不早,向况钟递个眼色,起身告辞。临别时,况钟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那老者面露难色,道:“客官,这顿酒食不过三五十文,哪值一两银子?小老儿可找不开。”

尉迟鹰笑道:“这酒钱,老丈既然找不开,就不用找了。”那对老夫妇又惊又喜,千恩万谢。临别还不忘郑重叮嘱,千万不可前去广能寺进香。

离开了小酒肆,况钟道:“统领,一座小小寺庙竟能让乡民如此害怕,必有缘故。看来刘三的供词,只怕是真的。”尉迟鹰皱眉道:“道听途说,不可全信。现在断言,为时尚早。你我还是上去亲眼看一下,再作处置。”

两人把马匹留在山脚,步行上山。走了一会,便见松林中露出一角飞檐。

走近看时,一座不大不小的寺院巍然而立。院墙四周,遍植古柳高槐。朱漆山门上高悬黑底木匾,写着“广能禅寺”四个大字。

况钟大步上前,抓起擦的雪亮的铜环“当当”砸了几下。一个粗浊的声音伴随着踢踢蹋蹋的脚步声传来:“来啦,来啦。”

“哗啦”一声,山门拉开,一个和尚走了出来。一见况钟和尉迟鹰两人,楞了一下,满面狐疑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作甚?”况钟拱手道:“这位大师有礼了。”那和尚扫了两人一眼,道:“施主有礼。”

尉迟鹰一看,面前这和尚虽剃了光头,烧了戒疤。但身材粗壮,脸生横肉,一双眼睛更是狡谲的转个不停,哪有半分出家人的慈悲详和,反倒像打家劫舍的绿林豪客。心中更是留意。

况钟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公子,来京游学。我家公子虔心向佛,若遇寺庙,必要进香膜拜。今日游玩至此,见到宝刹,故而前来打扰。”那和尚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迟疑道:“这个……不瞒两位,本寺僧众,虔心修持,已经有许久未曾接待进香的施主。两位施主还是请回吧,得罪莫怪。”说完就要关门。

况钟手一伸,先将他拦住,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锭约五两重的银子塞了过去,笑道:“我家公子虔心向佛,大师行个方便如何?”

那和尚本来满脸不耐之色,银子入手,顿时眉花眼笑,道:“难得公子如此虔诚,佛祖必会保佑公子金镑题名。只是我家师傅闭关潜修,寺中人丁单薄,不便待客。这位公子既然虔心向佛,贫僧也该成全。不过,公子在佛祖前拜过之后,便早些离去吧。以免贫僧被师傅责骂。”况钟点头道:“这个自然。”

当下那和尚在前领路,引两人入寺。况钟问起他法号,这和尚自称空了,乃寺内主持惠风的五弟子。又问他在寺中担任何职,空了想了想才道,出家人有何职务可言,左右也就是干些粗重打杂的事情罢了。

尉迟鹰对两人的问答不感兴趣,目光闪烁,留意四周。空荡荡的一个大寺院,静寂如死,也看不到其他僧众。况钟也发现这点,问及缘由。空了笑道:“敝寺僧众,均是持戒精严之人。每日早课、午课、晚课,从不荒废。现在正是午课时间,故而寺中冷清。”

走进大雄宝殿,正中供奉着一尊金身佛像,广额圆面,面露微笑,正是释迦如来。他两边还各有一尊佛像,宝像庄严。尉迟鹰素来不信神道鬼怪之说,说到虔心向佛更是信口开河,既不知道也不愿去理会这两个是何方仙佛,当然表面上他要做的虔诚肃穆的神情,以免令空了起疑。

空了拿过三柱香点燃,尉迟鹰肃然接过,恭恭敬敬在佛祖面前拜了三拜,插入香炉。旋有合掌成什,嘴唇轻轻开启,似乎在默默祷祝。

拜过如来,尉迟鹰看空了已有送客之意。当下也不再多言,拉了况钟出寺。一直走到距寺院有百步之遥,两人才在路旁林中寻了块大青石坐下。

况钟先道:“这寺庙有古怪,哪有这般对待香客的!就算他们薄有庙产,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合情理呀。”

尉迟鹰微微一笑,道:“当然不合情理。天下哪有不让香客进香的寺庙?也许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掩饰什么!”况钟眼睛一亮,失声道:“对啊,他们寺里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才会这般谢绝香客。”

尉迟鹰沉吟道:“我觉得,那个什么空了绝不是真正的和尚。”况钟讶道:“为什么?”尉迟鹰道:“你刚才注意到没有,香案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许久未曾打扫。他若真是和尚,怎会容忍佛祖的香案上满布灰尘?”

况钟恍然大悟,道:“啊,那倒是真的。哪个寺庙,也没有让香案染上灰尘之理。这空了说他们师傅闭关,可不见得庙里所有人都闭关,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实在不合情理。”

正说之间,尉迟鹰忽然神色一动,“嘘”了一声,轻声道:“有人来了。”况钟急忙扭头望去,果然看见路旁走过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她大约二十五、六,虽说不上是什么美人,但也算有几分姿色。眉目之间隐含春意,给人一种不太正派的感觉。穿着一身紧得不能再紧的大红衣裙,勾勒出丰满起伏的曲线,一步三摇的向广能寺走去,完全没发现路旁林中还有两人。

况钟看了尉迟鹰一眼,两人心中明白。良家妇女绝不会如此艳妆,单身一人去一座古庙“烧香”。何况她的走路姿势,扭腰摆臀,自有一种浪荡挑引之意,若说她乃风尘中人,应该不会有错。

况钟瞪着那女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会意笑容,在尉迟鹰耳边低低道:“今晚咱们再来,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尉迟鹰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摇头自然是为猜到这“广能禅寺”中僧人违反佛门清规,深感不屑。点头则是为柳如风失踪一事,或许就能在这个古怪的寺庙中找到线索。

两人下了山,重又回到先前路过的那个小酒肆。那一对老夫妇见两人去而复返,好生惊讶。尉迟鹰和况钟已经商量妥当应该如何应付,况钟故意神秘的说道:“两位老人家莫惊。我两人并非普通游客,乃是前来办案的公差。”

对于这些乡间淳朴山民,只需抬出办案公差的名头已经足矣。果然那对老夫妇一听,立即面现肃容,垂首聆听。尉迟鹰见两人神情,心中暗暗好笑,想不到自己也有冒充公差的一天,当下温言道:“关于广能寺,在下还有一些疑问,不知两位老人家能否帮忙解答?”

那老者一听,连说不敢,道:“上差有什么要问,小老儿知无不言。”

尉迟鹰大感高兴,当下和况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连问了大半个时辰。那老者倒真是知无不言,间或有遗漏之处,那老妇则在一旁提醒补充。

三年前,广能寺原是由一个名叫文果的老禅师主持。寺中有十几个和尚,薄有庙产,租给邻近乡民。虽说广能寺庙小人稀,香火不旺,但衣食无忧,与世无争。老禅师为人恬淡随和,素不与人争长论短,颇得邻近山民敬重。

但不知何时,忽然来了一群游方恶僧,强行住进了广能寺。没多久,便传来文果禅师暴病身亡,由一个叫什么惠风的和尚继任主持。自此,便传出和尚放债图利,鱼肉乡民的事。曾有两名穷苦佃户因缴不起租子,而被活活打死。

佃户的亲属告到衙门,却又无人受理,有传言说是和尚买通了地方官。再后来,连告状的人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那群恶僧也就越发肆无忌惮,在乡间鱼肉乡民,横行无忌。

听到这里,况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天子脚下,京师重地,居然有如此无法无天的贼秃,他们眼里还有王法么?”尉迟鹰却想的更远,一针见血般问道:“这些贼秃如此横行,必有所恃。老丈可知他们究竟是依仗何人的势力?”

那老丈摇摇头,道:“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尉迟鹰也不禁哑然失笑,自己早该想到,一个以卖酒为生的普通百姓,怎会知道这种事?

想了想,尉迟鹰道:“老人家,你好好想想。最近可有什么陌生人上山么?”老者想了想,道:“有。”尉迟鹰目光一闪,道:“是什么人?”老者道:“那是一群男人,大约有十七、八人。抬着一顶软轿,急匆匆上山去了。”

尉迟鹰和况钟对视一眼,况钟道:“那是在什么时候?老丈可曾看见软轿中坐的是何许人?”老者思索道:“也就是在三天前吧。至于轿内是什么人,小老儿倒不曾看见。”

尉迟鹰沉吟道:“三天前……三天前……”他计算时日,猛然想起,三天前不正是柳如风前去进香的日子么?也正是在这一天,柳如风遭到绑架。

点点头,尉迟鹰道:“好,多谢老丈提供的这些消息。只不过,案件尚未查清,还要在此叨扰。”说着,从身上摸出一锭约五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道:“这些银子,就权充房钱。”那老者吃了一惊,忙摇手道:“这…这可使不得。先前两位所付的酒钱,已经很多了……”

尉迟鹰道:“老丈不必客气。请给我们安排一间干净点的房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暂住。”

那一对老夫妇平白发了一笔小财,欢天喜地的去了收拾安排。因为酒肆狭小,没有多余的房间。那对老夫妇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自己则去杂房暂度一宿。

尉迟鹰和况钟走进老夫妇简陋的小屋,况钟笑道:“统领,你今晚住在这里,是不是准备去寺里走走?”

尉迟鹰淡淡一笑,道:“那是当然,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吗?本座有个预感,今晚咱们只要到寺庙里转一遭,相信柳姑娘遭劫之事便会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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