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尉迟鹰不顾鞍马劳顿。一面传令闭门谢客,一面急召参军闻人宏及“京中十二煞”入府议事。
此时“京中十二煞”除“鬼影子”耿烟飞前查探“雷电帮”,另外十一人或是巡视皇城,或是镇守内库,又或是轮值演练士卒,均不在府内。但一听说尉迟鹰突然回京,又颁下急令,众人半分不敢耽搁,急急交卸后赶往统领府。
不过一盏茶功夫,禁卫军首要人物已齐聚“白虎节堂”。尉迟鹰召开会议素来简洁明快,将自己此番出京的所见所闻详细叙述了一遍,但却隐去了“千叶山庄”庄主便是当年名震武林的“百花夫人”君忆情,只说是自己的一位故人。
众人听后,均觉尉迟鹰和耿烟飞关于那个谜语推断有理,可以依此而出。参军闻人宏思虑更远,说道倘若耿烟飞探查确实,能一举荡平反贼自然最好,但却也不能排除行动失败,须先行布下应对之策。
尉迟鹰颌首示意此计可行,至于如何筹划,由大家集思广益。众人讨论纷纷,最后决定,从一万二千禁卫军中抽调一千精锐,作为突击主力,秘密隐伏于骊山之中。此地正好在临潼与长安之间,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发生何事,均可及时应付以策万全。
而尉迟鹰则带南翼、楚扬、袁伤、上官烈、俞铿五人先行前往临潼,与耿烟飞取得联络,伺机而动。余人则留驻长安,加强警戒,严防刺客入城。
计议已定,尉迟鹰又连夜入宫,秘奏武帝。武帝并无异议,只说一切交由尉迟鹰总揽处理,见机行事,务必确保六月十五大婚之日,不致生乱。又钦赐尚方宝剑,若有需要,即可调动当地驻军,不必先行奏闻。尉迟鹰领旨谢恩,一颗心更加沉重。
在长安闭门谢客三日,尉迟鹰与闻人宏详细推敲此次行动的每一个细节,并作好万一有变应如何应对,诸般意外,都预作安排。直至尉迟鹰确信,无论出了什么意外,闻人宏均能应付,尉迟鹰这才放心。
次日一早,尉迟鹰亲率南翼等五人秘密出京。一千精锐也在夜深之时,秘密开拔至骊山,同时换上地方驻军的服装、旗号,以便掩人耳目。
尉迟鹰知道,临潼乃“雷电帮”老巢所在地,耳目灵便,消息灵通。自己率军而来,稍一疏忽,便会打草惊蛇。故而一举一动均谨慎小心,每日只是派出眼线细作,打探消息。同时,急等“鬼影子”耿烟飞回报。
南翼、楚扬等人初时均有些忐忑不安。如此“守株待兔”,万一所待不是兔,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又万一耿烟飞失手,为敌所察,又该如何?
尉迟鹰起初也有些疑虑,但想起古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就强迫自己放下一颗心。耿烟飞为人精细,办事干练,必能不负重望。
在漫长无比的五日等待后,在六月初十,耿烟飞终于传来消息,一切查实,可以攻击。尉迟鹰大喜,对传讯之人细加询问,才知详情。
原来,耿烟飞率一批细作,赶至临潼后,除了对“雷电帮”总舵“雷府”加强监视外,又以重金收买了雷府中的一名仆役。从他口中得知,雷府最近确是来了许多口音各异的武林好手。但这些人一入雷府,便整日只是待在西院,足不出户。外面有雷电帮的帮众负责警戒,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只有几个老家人允许进入,送些酒菜食物等。
而帮主“雷轰电闪”郑长安和副帮主“一鸣惊人”司徒獬一连几日与两个人在房中密谈。这两人行踪诡秘,容貌似乎也经过伪装。但耿烟飞设法与他们照了一面后,还是瞧了出来,这两个人,正是北齐“虎骑卫”的正副指挥使“闪电追星”司空忌,“白面僵尸”阴松。
更为重要的是,耿烟飞派人监视郑长空的独子郑伟时,发现这位荷花少爷在临潼最大的妓院“春意楼”有一位相好名叫喜翠。耿烟飞扮作大豪客到这“春意楼”去了几趟,果然从那贪财的妓女喜翠口中探出,这位荷花少爷曾经向自己的相好夸耀:“再过不久,我爹爹就会成为护国将军宁西侯,那我就是小侯爷了。”
诸般情况综合起来分析,耿烟飞已可断定,自己和尉迟鹰的推测完全正确。剩下的,就是怎样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略作沉吟,尉迟鹰决定,一切按原计划实施。武帝六月十五大婚,司空忌必定会在六月十四日入城,因为太早进城,在严密警戒的长安很容易为人察觉。尉迟鹰决定就订在六月十三日大举出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同时,尉迟鹰又命耿烟飞重金买通那个仆役。让他务必在六月十三日晚三更时分,打开后院小门,只要他能办成此事,重重有赏。一切安排妥当,尉迟鹰开始静静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六月十三日终于来临,临近长安的临潼也显得喜庆万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地等待武帝大婚的吉日来临。直至夜色渐浓,这座古城才渐渐平静下来。
天际月朗星稀,万籁俱寂。除了打更人干涩的更鼓声和拉长声音的报时声,偌大一个临潼,已再无任何异音。但就在这一片寂静中,三更邦子声刚刚想起,一缕蓝色的火焰迅速冲入夜空。在漆黑的夜幕中,划过一道绚丽的异彩,分外醒目。
也就在这同时,早已预先埋伏在雷府外的禁卫军立即一跃而起,从四面八方冲入“雷府”。正点头磕脑、偷懒打盹的守卫们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几个蒙面大汉已经悄无声息摸至近前,“嚓嚓”几刀,几个守卫便血溅五步,横尸当场。
府门被迅速打开,一队黑衣人井然有序地迅速入内。数百人的行动,竟然只能听见那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只片刻间,府内前厅、耳房、厢房等要点均被占领。
雷电帮的大小头目早已入梦,由于未闻警兆,多数人均在房中呼呼大睡。禁卫军快速冲击,破门而入,势如迅雷不及掩耳,许多人尚在梦中,便已作了刀下鬼。虽有少数人从睡梦中惊醒,抽刀顽抗,但在禁卫军的乱刀下,纷纷倒地,永远睡去。
尉迟鹰亲自带一队人马自后院攻入。他原预计此地不会有多少人守卫,可乘势前后夹攻。后院门已经由耿烟飞收买的那个仆役打开,尉迟鹰一杀进去,就直扑西院。刚到院门,就有警兆发出,随即从四下暗处扑出一批好手前来接战。这些人看衣着是寻常帮众,但武功却好得出奇。且口音南腔北调,什么地方的人都有。
尉迟鹰立即明白,这些人并非“雷电帮”帮众,应该就是司空忌的“虎骑卫”麾下。
原来,司空忌也是老奸巨滑之人,心思细密,他虽不知冷艳华会将自己行踪泄漏给尉迟鹰,但大战在即,却也不能不多加小心。故而令手下分班睡觉,轮流值夜,以防有变。果然让他不幸而言中。
一时间,雷府上下杀声四起。花厅旁,回廊内,假山边,荷塘内,人影纵横,劲风呼啸,刀剑撞击之声,不绝于耳。四下里尸横狼籍,伤者,垂死者的惨呼痛叫,尖厉刺耳,此起彼伏,在这犹如人间地狱的战场中,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雷府中发生如此变故,整个临潼都已惊动,邻近百姓无不吓得魂飞胆裂,却不知发生何事,只是龟缩在家中,簌簌发抖。但城中知府、守备等文武官员得了消息,无不大惊,匆匆忙忙纠集了千余兵马,便赶来看个究竟。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府衙,离雷府还有一条街,早有负责扼守街道的禁卫军迎了上去。亮出腰牌,喝道:“禁卫军在此办案,缉拿朝廷要犯,尔等不须多管闲事!”
那知府一听是“禁卫军”的人,顿时明白,也不敢多问,只道:“贵军可须本府做些什么?”一名军官道:“不必了。统领有口谕,贵府只须紧闭四门,莫要放一个闲杂人出城也就是了。”
知府一听,连声称是,心想这事反正是禁卫军负责,自己乐得少担干系。他也不问禁卫军要拿何人,自己率队回衙,招集兵丁,扼守四门,无令不得放一人出城,违令者斩。
尉迟鹰先前已料到官府会来干涉,但既已有安排,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一路之上,掌劈剑刺,连毙十余人。但却始终未见“闪电追星”司空忌和“白面僵尸”阴松,当下率数十名将士,直扑后花厅。
未至厅口,便见一群精壮大汉,虽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但都是一律手执鬼头大刀,神情凶恶地扑了过来。尉迟鹰一心挂念的是郑长空和司空忌这两人,不欲和这些人多加纠缠,长剑一闪,劈死二人,回头喝道:“这儿交给你们了。”随即身形一起,如飞鹰横掠,疾扑入后厅。
他身形刚掠入大厅,便听“夺夺……”之声,劲风呼啸,数十余枚各式各样的暗器飞射而来。这些暗器或成直线,或成弧形,或快或慢,或高或低,手法十分巧妙,足见此发暗器者功力不凡。
这许多暗器又密又急,但尉迟鹰却早已料到厅中必有好手埋伏,全身功力凝聚。手中“青狮剑”化作一道光幕,在身周翻滚跳动。暗器虽密,但一碰上这密如蛛网的光幕,立时便如石沉大海,尽数被绞成了碎片。于此同时,尉迟鹰听声辨形,反手劈出一剑,剑光如虹,掠向那风声劲急之处。
一声惨呼,尉迟鹰却已收剑转身。只见一个身材瘦小,面目猥琐的老者满面惊骇恐惧之色,双目圆瞪,双手紧紧按住喉头,但鲜血如泉水般咕咕地冒了出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终于没说出来,吐出一口气,仰面摔倒。
尉迟鹰扫了一眼四周,确信再无旁人,这才一脚翻过那老者的尸体,那老者此时仍未断气,但喉头鲜血狂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见是不能活了。
尉迟鹰略一沉吟,提剑又如狂飙般掠了出去。刚一出门,两个彪形大汉如疯虎般冲了过来,高举着鬼头刀和丧门斧,恶狠狠地劈了下来。
尉迟鹰眼明身快,扑得快,退得也快,身子疾如柳絮般在地上一点,又回掠三尺。两名大汉刀斧落空,重心前倾,尉迟鹰已乘势一个“旋风腿”,砰砰二声,两名大汉狂叫一声,均被踢出一丈多远。
目光一转,尉迟鹰便在血肉横飞、一片狼籍的庭院中瞄准了一人。那是一个体魄体伟,方面大耳的魁梧老者,两道花白的长眉下,一双锐利的鹰眼闪着阴沉、险诈的目光,双手分执一对“雷电环”,怪啸连连,正与“龙虎双杀”南翼苦战。看此人相貌,正是“雷电帮”帮主“雷轰电闪”郑长空。
惨烈的战斗似已进入白热化。“雷电帮”帮众虽骤遭突袭,死伤惨重,但抵抗仍极顽强,尤其是帮主郑长安、副帮主司徒獬闻警率弟子、亲信杀出,实力大增。众人见帮主亲临,心中便安定了许多,厮杀也就更为凶猛。
但禁卫军却也非寻常官军可比,所选之人均是骁勇善战的勇士。何况行动前已奉严令,此番出战,要么全胜凯旋而归,若有差池,危及皇上大婚,则人人难逃罪责。接战之际,若有人畏敌怯战,从普通士卒到统率千人的都尉,一律阵前斩首。是以禁卫军上上下下,人人奋不顾身,拼力死战。
尉迟鹰目光四射,在这后院,除南翼外,尚有上官烈,耿烟飞和二百将士,他们奉命自后攻击,断敌后路。郑长空命副帮主司徒獬往前院拒敌,他亲自前往后院督战,但他一到后院,正遇上南翼等人。
他原想杀开一条血路,谁知南翼也不是好相与的,交手数十招,竟然难分高下!
尉迟鹰看了一会,这郑长空招沉力猛。一对纯钢所铸的“雷电环”舞得呼呼生风。南翼双钩霍霍,南横北转,点、刺、迎、扎、吞、吐、送,杀招迭出,却仍奈何不了他,看来这两人,正是旗鼓相当。
一声长啸,声若龙吟,直冲霄汉。南翼闻声,立即收钩暴退。
郑长安微微一怔,便见一人,凌空下击,剑光如虹,身随剑进,剑随身走,其势如风,来势如电,不由自主低呼一声:“鹰击长空……”急忙双脚一错,身形一转,左手雷环一圈,右手电环横掠,同时暴喝:“翻江倒海”。
“篷”一声大响,来人剑光一闪,一个倒翻而出。郑长安一击之下,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好生难受,眼前金星飞舞,双手衣袖已被剑光削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好生惊异:来人是谁,武功竟这等了得!
心念一转,郑长空蓦然惊悟:难道此人便是名闻北周的禁卫军统领?
郑长空既已接北齐敕封,久已有心反叛大周,日常对朝中之事十分关注。而尉迟鹰近年来锋头最劲。郑长空自然早有耳闻,先前他与南翼交手,已知他是“京中十二煞”之一,此刻却又有一人,武功犹在南翼之上,除了尉迟鹰之外,还会有何人?
尉迟鹰与郑长空换了一招,虽稍占上风,但却也被他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腾。不禁暗赞一声:“好”当下朗声笑道:“郑帮主果然好武功!”
郑长空目光闪烁,缓缓道:“不敢,敢问尊驾可是禁卫军的尉迟统领么?”尉迟鹰大笑道:“正是本座。”
郑长空深吸一口气,道:“在下一向奉公守法,结纳官府,自认并未有违法乱纪之事,今日尉迟大人却率众大举突袭敝帮。敢问大人,在下等犯了何事,要遭此横祸?”
尉迟鹰哈哈大笑,道:“郑帮主,你这话就未免太可笑了。北齐敕封郑帮主为护国将军、宁西侯,瞒得过别人,却瞒不得本座。”
郑长空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尉迟鹰竟连此等机密之事也已知晓。原想蒙混过关,看来已不可能,当下冷笑一声,道:“不错,在下是受了北齐敕封,正所谓人各有志,那又怎样?”
尉迟鹰缓缓道:“不错,人各有志,原不能强求。但郑帮主既为我大周之民,却又受北齐敕封,且又秘谋作乱,隐匿敌国奸细。虽人各有志,但却又说不得,本座也只能借郑帮主满门老幼的项上人头以警示他人了。”
郑长空心一沉,忖道:“今日我所作所为,俱已泄漏,若不拼死杀出,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祸。”一念及此,蓦地一声大吼,双手“雷电环”同时劈出。
这对“雷电环”系纯钢所铸。环身除握柄之外,均是明晃晃的锋锐锯齿,既可伤人,又可锁拿刀剑,端的是一件极其厉害的外门兵刃,郑长空当年闯荡江湖,得此“雷轰电闪”的绰号,一小半便是由这对兵刃而来。
尉迟鹰自然是识货之人。
他以言语相激,用意便是先乱其心,但私下里却戒备万分,不敢有丝毫大意。一见双环齐至,青狮剑微微颤动,幻起三个碗大剑花,分刺郑长空上、中、下三路。
郑长空一声低啸,撤环回封,白光一闪,幻成一道圆弧,不但切向尉迟鹰的剑身,而又顺势一旋,斩向尉迟鹰腰胁。
尉迟鹰错步旋身。一招“众星拱月”反手刺出。这一招极尽变幻之能,剑花朵朵,犹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遍洒人间。
郑长空“嗯”的一声,吐气开声,双环交叉盘旋,势如圆月,迎、送、旋、闪、盘、剪、抽、扫、八决八注、圆熟凌厉。双环使到疾处,犹如骇电惊霆,交相轰击。
尉迟鹰平心静气,见招拆招,凝神接战。他原是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材,又蒙明师指点。野人岭九年苦练,已得“狮王”真传,下山之后,虽军务繁重,却也不忘勤修苦练,“狂狮怒剑”、“化血奇功”和“天风狮掌”这三门武功都有进益。这三种武功均是一等一的奇功,他集此三大奇功于一身,武功之高,自非常人能忘其项背。
郑长安暗暗吸了口冷气。尉迟鹰一柄“青狮剑”狂劈乱刺,似乱非乱,一如狂飙卷地,乱雨急袭。大有海天风雨,疏密无间之势。无论自己如何强攻,终无法破解他这绵密如此的剑网。
两人出招,都是快捷如风,眨眼间便过了百招。郑长空双环矢矫,灵动变幻,虽然猛恶之势一如先前,但他却已感气喘吁吁,双臂发麻。郑长空知道这时具力耗费太巨的缘故,心中愈加烦燥,再偷眼一看尉迟鹰,老天,这年青人仍是精神抖擞,神采飞扬,竟无丝毫疲态!
郑长空自然无法想像,两人各以内家真力贯注于兵刃之上,全务相拼百余招后,对方竟似斗志更加昂扬,未露丝毫疲态。他自然不明白这是因为尉迟鹰曾在“血龙池”中浸泡,伐髓易筋,下山前又得“狮王”以自身内力助他打通任督二脉。何况他练的又是邪派第一奇功“化血神功”,进展神速,收效极快,是以尉迟鹰年纪虽轻,功之深厚,已非常人所能想像。
而郑长空虽也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一来先与南翼恶战一场,元气受损。二来年岁不饶人,精力自不如前,再加上府中一片混乱,局势堪忧,挠及心神,故而先感不支。
郑长空心知取胜已经无望,若不行险,一世英名,付之流水。心念及此,一声低啸,施展出他等闲不敢轻用的绝技“雷轰电闪”。
这一招虽威力巨大,却也最耗真气,一击不中,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郑长空知道其中厉害,等闲也不敢轻用。但今日,为了颜面和性命,也只有弧注一掷,冒险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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