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镇。

这是鲁东一处小镇，白鸿羽呆呆地走着。秋日清晨，雾气弥漫，茫茫的一片，正如同他此刻的心绪。

郭卫已经去了王屋山，这件事事关重大，郭卫也不敢懈怠。

白鸿羽倒不担心郭卫，毕竟王屋山一行也不凶险，只是有点担心，这紫琅山魔教到底在搞什么鬼？按理说，白鸿羽应该向着紫琅山，可是多年来居住昆仑，反倒对紫琅山一派生了敌意。

白鸿羽苦笑一声，脑海里一片混乱。

远远的一处，七八个人正走着，似乎是在闲逛。其中一女六男，白鸿羽也没有在意，径自走了过去，却听一人说道：“如今蓬莱已被魔教围困，师父却还没有来，大师兄，我们就一直在这儿等么？”

“恩，魔教妖法古怪，还是小心在意的好，师父吩咐的自然不会错的。”

白鸿羽心神一震，这些人是道门中人，看他们法器，似乎是蜀山剑派玄都峰的。白鸿羽心中纳罕，这玄都峰弟子怎会在这里出现，按道理，他们应该被困蓬莱才对。

他哪里知道，这玄都峰弟子根本就还未去蓬莱，论法大会自然也没有参加，反而成了道门漏网之鱼。玄都峰首座杨崇杰不知道是因什么事耽误了，一直未来此与门下弟子会合，致使元灏等人一直徘徊至今，进退无绪。

“请问这位大哥，不知道这几天可曾见过一位貌象神仙的中年文士来此？”

白鸿羽微微一愕，这是蜀山玄都峰的弟子等不及，向路人打听呢，也不禁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堂堂蜀山剑派的弟子，竟然会在这里出现且沦落至斯，真是丢了仙家脸面。

“这位大哥，看起来好面熟啊。”

白鸿羽抬头一看，说话的是那个蜀山派的少女，“什么事啊？小妹妹。”

“恩，我想问一下，这几天，你有没有在附近看见过一位貌象神仙的中年文士呢？”她一脸期待地看着白鸿羽，声音甜甜的叫人无法拒绝。

“那倒没有。”白鸿羽微微一笑，他也想到那个中年文士是谁了。不过确实没有见过。

那少女失望地“哦”了一声，“谢谢了。”

白鸿羽摇摇头，也不说话，这个少女是蜀山派弟子，不过却可爱的多，不象那些个名门弟子，成天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看着就头痛。白鸿羽忽然想起，不知道郭卫可曾到了王屋？

“没有人见到过我爹。”蓝衣少女杨欣茹懊恼地说道。

“我也没打听到师父的消息。”一青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

“死潇潇，你怎么搞的？还没有打听到我爹的消息。”杨欣茹叫道。

谭潇吐了吐舌头，苦着脸说道：“小师妹，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元灏等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两个争吵，谭潇和欣茹的关系，那是一看就知的，不过似乎好戏还没有开场就完结了，一会儿，两人就有说有笑起来。

“看来是没什么办法了。”一个男子在旁叹道。

元灏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只好先去蓬莱看看情况了。大勇，你说怎么样？”

郑大勇点头说道：“大师兄这么说，那我没什么意见。”

元灏道：“那好，如今我们就直接去蓬莱好了，只不知道那论法大会是不是已经完了。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鸿羽想了想，那蓬莱仙岛多半已经被攻克了，看也是徒劳，由他们去好了。只是若真遇上什么危险，白鸿羽心中又有些过意不去，心中打定了主意，跟着这几人，说不准能帮上忙。

白鸿羽主意既定，便走过去问道：“你们是否要去蓬莱呢？”

元灏疑惑地看着面前男子，问道：“你是？”

倒是杨欣茹叫道：“咦，是你。”

杨欣茹嘻嘻笑道：“你也要去么？”

白鸿羽点头道：“恩，不知道方便不方便？”杨欣茹一愕，看着身后元灏。

元灏笑道：“我看小哥也是修真之人，不知道师从何处？”

白鸿羽暗暗赞道：不愧是蓬莱大弟子，沉吟片刻说道：“在下白鸿羽，算是西陲散人，无门无派。不比蜀山剑派诸位得窥大道之门。”

元灏也算见多识广，他也曾听说有散人一说，大多为山居的修真道人，以苦修而得大道，与蜀山以剑入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山居道人修行清苦，是以以此种修行入道者并不算多。然而一旦修行得道，道法必定非同小可，往往在宫观道人之上。

元灏看着面前的少年，就感觉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飘然出尘之意，只当他是山居散仙，当下点头道：“白道友过谦了，若不嫌弃，就一同上路吧。”

杨欣茹咯咯笑道：“那，大师兄，我们先走啦。”

翡翠乾清环出手，笼了一身碧光翠影，其后是谭潇，鲲鹏剑脚下生焰，郑大勇的则是一柄开云剑，剑身浑为金色，极为少见。

元灏手握碧霄神剑，说道“白道友请。”白鸿羽也摸出玄笛，向杨欣茹等人追了过去。

※※※※※

向东飞行了一段距离后，就是茫茫东海了。

白鸿羽心中正担忧着会有魔教中人在此处阻拦，不想却始终不见他们的踪影。心里也有些返奇。

元灏等一干蜀山弟子却还不知道蓬莱大战一事，初见大海，显得极为兴奋。唧唧咋咋说个不停。

白鸿羽皱了皱眉，这面前景物没有一丝异样，难道说，魔教中人都已退了么？那道门中人又去了哪里？这里怎会这般悄无声息？

元灏也有疑虑，为何不见众位师兄？然那蓬莱仙山已在眼前，脚下碧波万顷，那蓬莱山漂浮其上，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四周只有浪涛之声此起彼伏，再无其他的声响。

“那边怎么会有火光？”走在最前的杨欣茹忽然叫道。

白鸿羽吃了一惊，这才发现，原先海天阁那边已经被烧成了一堆废墟，原先极为壮观的数百擂台已经荡然无存，就连海天阁也已经破碎不堪。

“我先下去看看。”白鸿羽说道。不等元灏同意，就落下了半空。

元灏等人见状，也相继驾驭法宝，追了下去。

涛声滚滚，却不见一个人在，满眼的断壁颓垣，看得人唏嘘不已。

元灏惊道：“不知道这岛上出了什么事，这么会成这样？”

谭潇看了看四周，说道：“多半是魔教有人来袭，只是不知道情况如何？”白鸿羽微微颌首，心道，这谭潇眼光真是不差。

“不会都被魔教中人抓去了吧？”杨欣茹惊叫道。

元灏一惊，却安慰道：“那倒没这个可能。怎么说，还有众多的师叔祖坐镇。魔教没那么容易得逞。”

杨欣茹点头道：“那倒是，听说我们蜀山首座师祖也来了。”

“恩，这论法大会是我正道中一件大事，不想这次会让魔教搅乱了。”

白鸿羽微微皱眉，却没说话，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郑大勇却说道：“不如我们先在岛上四处找找，说不定此刻，他们已经击退了强敌，正在岛上某处歇息。”

元灏想了想，也只好这样，这等没头绪的事，实在别无他法。当下，五人计议定了，便四散开来。白鸿羽就往了正南方向过去，毕竟，当初和王屋一派共抗魔教之时，便是走的这个地方，多少也有些熟悉。

蓬莱正南方向的尽头就是百步滩，三仙崖紧靠其旁，当初与郭卫等人也在这里玩耍，又王屋门人一起在此和并抗魔教，虽只是几天之中的事，可却又象已经过了数年后的故地重游。

这里没什么异样？白鸿羽看了看那已经塌了一半的三仙崖，莫名地生出一丝忧伤来。他怔了怔，四周静地怕人，轻叹了口气，就想要依了原路返回，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歌声，飘渺的难以捉摸，白鸿羽奇道，这里怎会有人唱曲，却听那人唱道：

仙蒲岭上花千树，花落水自流。

举杯对月，青青子衿，曾忆我否？

犹记当日，乾坤在手，独占鳌头。

只叹缘尽，遍寻不遇，孤倚兰舟。

白鸿羽一愕，从哪里来了这么个女子？还在此唱什么小曲？真正是古怪之极，正想着，眼前的海面上就飘过来一叶小舟，舟上坐着一女子，白鸿羽所见过的女子甚多，却无一人能象眼前的少女这般清丽脱俗，饶是他千年修行，也看得不由痴了。

那女子似乎是发现这里有人，便向着白鸿羽的方向划了过来，不一时就到了岸上，却见白鸿羽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脸不由红了起来。

白鸿羽心知这蓬莱仙山不比别处，并非常人能进的，却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历？他还在胡思乱想，却听那女子一声尖叫道：“白鹤——”

白鸿羽心中一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她识破了身份？慌忙就要捂住她的嘴。却见那女子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四下打量着自己。

“原来是同门，又害我担心了半天。”那少女嘻嘻笑着，“我叫月瑶，哎，你是谁啊？”

白鸿羽哭笑不得，什么同门啊？“在下白鸿羽，不知道姑娘所说的的同门是——？”

“我是妖怪，你也是妖怪，不是同门是什么？”那少女看着他，目不转睛地说道。

白鸿羽心下一凛，却不知道是如何被她识破真身的。“那姑娘是？”

自称月瑶的少女脸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说道，“狐狸啦。”

白鸿羽一愕，他还当真没有看出来，“真对不住，对了，不知道月瑶姑娘到这里来所为什么事？”他叉开话道。

月瑶只觉得脸上在烧，面前的少年实在是俊俏地很，叫她对着这个少年说出心里的话也实在难为她了。“我想来找个人。”

白鸿羽奇道：“你来蓬莱找人？”

月瑶点头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华凌云的人呢？”

“华凌云？”白鸿羽吃惊地道。他怎会不记得华凌云，月前还在药王谷见着他，咦，看他年纪轻轻，修行日浅，怎么这么快就破了色戒？

“你认识他？”月瑶叫道。

白鸿羽笑了笑，点头说道：“你找他有事？”

月瑶喜道：“好大哥，快告诉我吧！”

白鸿羽笑道：“我告诉你吧，月前我见他是在药王谷，不过现在我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月瑶“啊”的一声，失望道：“这个我都已知道了。前些日子我听说他已经来了东海，所以才一路赶过来，谁知道还是没见到，真是气人。”

白鸿羽惊讶道：“他出谷了？”

“是啊，你不知道么？听说是为了找一味‘苍龙血角（注1）’。”

白鸿羽自然知道因明华子受伤求医之事，想来这苍龙血角极为重要，否则不至于要他奔波千里。

这苍龙血角据说是要从归墟大壑所居泛海苍龙身上取得，白鸿羽自然知道泛海苍龙的厉害，那苍龙翻江倒海，法力非凡，水系法力精纯之极，哪里是华凌云能对付得了的。

“苍龙血角，他那点微末道行就敢去找苍龙？”白鸿羽叫道。

月瑶吐了吐舌头，“你跟他很熟么？”

白鸿羽一愕，奇怪，自己似乎和他没说过几句话，却一直记挂着有这个人，当真奇怪之极了，竟然还没来由地担心他？他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是很熟。”

月瑶将信将疑，回过话，说道：“对了。白大哥，你知不知道归墟在什么地方？”

白鸿羽想了想道：“屈原有诗曰：‘东流不溢，孰知其故？‘问的是那江河之水，每日不停地向东流，流到那大海里去，却不知为何大海竟没有满而溢出的时候？又有一本书叫《列子》的，说在那极东之处，有一无底深谷，名为’归墟‘，不单是江河湖海中的水，竟连那天上的银河之水，也是灌到这归墟里去的，但归墟却不因水多而溢，亦不因水少而枯。书中又说，在归墟上浮着五座神山，依次为瀛洲、蓬莱、方壶、岱舆和员峤。每座山皆高三万里，方三万里，山上有仙人鼓翼而飞，又有黄金白玉建造之仙宫，更有能让人长生不死之仙药。后来始皇派徐福出海去寻仙山，徐福却一去不回，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已找到了仙山，吃了仙药，长生不死，成为仙人了。”

月瑶道：“那自然就离这里不远了，这里不正是仙山之一的蓬莱么？”

白鸿羽点头说道：“按道理正是这样。”

月瑶面露喜色，“多谢白大哥了。”

白鸿羽微微皱眉道：“你这就去么？”

“恩。”月瑶脸一红，叉过话问道，“你不去么？”

白鸿羽微微一愕，失笑道：“我还有几个朋友在这里，怕是不方便。”

月瑶“哦”了一声，显然失望的很。

白鸿羽笑道：“不如这样，反正这里的事也不急，我先同你去好了。多日没见华小弟，我也想找他问问谷里情况。”他心中也挂念谷中药王，这次外出，惹了大乱子，饶是他步步小心，也还是弄了个灰头土脸，也不知道道门中人是否去惹麻烦。

月瑶顿时眼前一亮，“那我们这就走吧。”

白鸿羽笑了笑，“坐船么？”

月瑶一愕，才明白过来，她法力太弱，尚未能达驱物一境，否则也用不着乘船入海了。如今要去归墟，乘船自然是不行了。归墟之中浪高风大，一条小船，无论如何也是穿不进去的。

白鸿羽隐隐猜道了她的困境，遂拉过她的手，低声说道：“别怕，我带着你。”他自然是不会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

月瑶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便冉冉升了起来，只是心中又惊又怕，这虽然不是头一次，但这次与上次明华子载她不同，此刻身边的是个少年男子，何况他是这般俊秀。月瑶不自觉地抱住了他的腰，还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在加快。

白鸿羽哪里知道身后少女的诸多怪想，他已是千年道行，如今心静如水，以求大道，于情爱一节看得甚开。便是初次见到月瑶的绝色容颜，也只不过是欣赏而已，却想不到男女之情上去。

眼前渐渐有氤氲升起，沧海之上，不时还有数只海鸟掠过。过了有半个时辰，白鸿羽眼前一亮，眼前已经出现一个小岛来，上有几株罕见的高树，直插云天，“是不沉木（1），”白鸿羽道，“看来就是这个地方了。”

月瑶奇怪道：“这儿不过是个小岛而已啊？”

白鸿羽微微一笑，“这归墟中万物皆被吸入，就只有不沉木可存活，这里多半就是沧浪洲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落到了岛上，只见四处光秃秃的，只有这种不沉木三三两两立着，极为显眼。

月瑶四处转着，这岛上久无人烟，不时蹦出一只野兔来，倒让月瑶吓了一跳。

白鸿羽笑道：“天色不早，明天我们再到附近看看，说不定就能遇上凌云了。”

月瑶脸微微一红，“好啊。”

白鸿羽见她脸红，也不禁莞尔，不过想到凌云一人来找泛海苍龙，也有些担心。但愿还没有交上手。他暗暗祝道。

（1）又名彊木

东海沧浪之洲，生彊木焉，洲人多用作舟楫。其木方一寸，可载百许斤。纵石镇上，不能没。

《神异经-东荒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