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中年男人是真想交他这个朋友的。

中年男人一天中第四次来拜访他了，他奉上了一千两黄金，

“小兄弟，我李某是真心诚意要交你这个朋友，请给李某一点面子。”中年男人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这么低三下四过。

“将军，他只是个小孩子……”

手下有人劝道，他们不明白自己的主将怎么会如此看重一个孩子，他不过就是打败了我们几十个人而已，能够做到这点的大有人在，主将为什么偏偏看重了这孩子呢？

手下是一头雾水。中年男人骂道：“你们懂个屁！”

没有敢再说什么了。只好任他们的主将来丢面子了。

“小兄弟，我李某是真心诚意的……”

中年男人把这样的话说了好几遍，他理都不理，好象根本没有听见。中年男人真的很没面子，尴尬得来不知道是该放弃还该坚持。

他不给中年男人面子。

他不懂什么朋友，他觉得自己不需要什么朋友。什么是自己的朋友？只有灵虎才是，中年男人不是灵虎，当然就不可能是朋友。

他懂这点。他决定要走了，天天让这个中年男人来找自己也不好。他也烦，也真烦，天下哪有强迫人家做朋友的道理！他起身走向营外，

“孩子，你要干什么去？”

中年女人叫住了他，中年女人一直在注意着他的举动，中年女人已经清楚他不是个一般的孩子。他站住了，望着中年女人，

“你要走？”他点点头，

“你要去哪里？”

“五桥镇。”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说出的第二句话，因为这中年女人给了他一碗粥。因为他们不认识但中年女人却给了他一碗粥，他要回答一句，他应该回答一句。

中年女人一脸茫然，大概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吧，中年女人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孩子，你为什么要去五桥镇？那里是你的家吗？有你的亲人吗？”他沉默着，不是家，也没有亲人，我去仅仅觉得该去，我就想弄明白一些事，可这怎么跟中年女人说呢？一句话说得清楚吗？他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他就干脆什么都不说。

中年女人没有得到回答，她也没有坚持，转而问道：

“那里没有兵吧？”

中年女人很急切，他点头，至少他记忆中是没有兵的。

“那我们可以跟你去吗？”女人很热切地望着他，他点点头，哪个地方谁不可以去呀？

“妈，谁希罕跟他一起去！”

那叫玲儿的故娘道，中年女人瞪了她一眼，转向他道：“孩子，多谢你呀，哦，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他犹豫了一下，“胡小虎。”

“那我叫你小虎好吗？”他点点头。

他们一起走出营地来，

“站住，李将军有令，出营者杀！”

守在门口的兵们纷纷向他们杀来，他从刀丛中穿过，兵们全委顿在地，他带头走向城门。城门已经紧闭了，兵们全都登上了城墙，他们出不去了。

“小虎，怎么办？”中年女人望着他，他没有回答，只在想。

“妈，他又不是神仙，他会有办法？哼！”玲故娘道，玲故娘似乎是在急他，

“玲儿，你就不能象妹儿那样安静点吗？”

“妈，你怎么这样相信他，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妹妹插话道：“姐，你别这样好不好——”

“我那样了？我没有那样啊！”中年女人厉声道：“够了！”中年女人面向他，

“小虎，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他们之间出现了沉默。一会儿，他向城头走去，中年女人携着两女儿忙跟上。

“站住！”

他们面前横着一排长矛，他当成没有看见似的，他回头看看中年女人，他大概是告诉她们要跟上自己，他又向前走去。

“你他妈的，找死！”一排长矛刺了过来，然而倒下的却不是他们，而是手持长矛的人，没有人看清是怎么回事，城头立即冲下来上百个兵，大战似乎不可避免。突然，

“让他们上来。”

一个全身金甲的人大喊道。兵们让开了一条路，他们走上了城头。

“小兄弟，李某有礼了。”

那全身金甲的人向他一拱手。他认出正是要和自己交朋友的那男人。他没理。他向城外望去，城外旌旗招展，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马，他从来没见过，这是干什么？

突然，他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啊——”

“妹儿——”中年女人大叫一声。他回过头去，那叫被唤做妹儿的姑娘脖子上插着一只箭，已经气绝身亡。

“妹儿—”中年女人痛哭起来“妹儿——”

这是怎么回事？

城外响起了阵阵欢呼声。

“拿盾牌！”那自称李某的人大叫，

立即有兵给他送来盾牌，他没有接，他很疑惑。这个东西拿来干什么，那自称李某的男人手一挥，一排兵立即过来，拿着盾牌护在他们面前。

“小兄弟，刚才你在看的时候，这位姑娘，”男人指指躺在地上的妹儿，“她也探出头去看，结果就被杀了，小兄弟，你来看。”

他再次看向城外，一个骑白马的人举着一个旗帜，在阵前跑来跑去，他跑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欢呼。

“就是那个家伙，就是他杀了这位姑娘。”

他推开眼前的盾牌，把半个身子伸出墙头，男人没有阻止。

“又冒出来一个！！”

城外有人大叫，

“杀了他，杀了他！”

白马人回头看了一眼，张弓，搭箭，一箭快若闪电，城外欢声雷动。

他没有回头，左手摘来箭，右手要弓，

“拿弓！”

男人递给了他一张硬弓，他把箭射了回去，箭穿过白马人的脖子，钻进他身后的地里，无影无踪了，没人知道怎么了，城外的人更不知道，因为他们还在欢呼。

当白马人慢慢倒下，当白马受惊，拖着主人的尸体在阵前狂奔时，欢呼声立即成了一片惊恐的叫声。

而城上的兵们则立即欢呼起来。

“小兄弟！”男人惊喜不已。“有你助李某一臂之力，李某一定获胜！”

他没有理男人，他之所以这么做，仅仅是一箭还一箭，一人还一人而已。他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男人困惑的注视下，带着两个女人，一具尸体跳下了城墙，出了城，城里没人阻止他，也没人能阻止他，城外也没人阻止他，守城的攻城的这一刻都保持了沉默，他们向远处夕阳滚落的山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