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晚饭,已是掌灯时分。
梅舜举前脚刚踏进书房,后脚就见落梅风抱着坛酒,作贼似地踅了进来。
“好酒!”
落梅风抱起酒坛猛灌一口,擦擦唇角,顺手将它递了过来。“惜老爹珍藏多年的‘清花露’,要不要来两口?”
“好小子,你又偷老爹的酒喝!”
梅舜举笑叱。“藏酒的地方只有老爹一人清楚,你又是如何找到的?”
“你记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落梅风笑得甚是狡狯,“这种小事情,又岂能瞒得过本人?”
“少来这套,我是不会上你贼船的!”
梅舜举将酒坛顺手推回。“这是老爹所剩下的最后一坛酒了,你将它喝光了,等老爹回来,看你如何交代?”
“怕什么!”
落梅风有些不以为然,“只要你我不讲,他又如何会知晓?”
梅舜举瞥着他,似笑非笑道:“听你的口气,该不是又想象上回那样,打算事后往酒坛里渗水,来个瞒天过海罢?”
“话不能这么说嘛!”落梅风瘪笑。“现在本人和以前相比,可是大不相同喽!”
他得意洋洋耸耸肩头:“实不相瞒,我如今有的是银子,你怕老爹责怪,到时随便买几坛好酒,还他即是!”
“你会有银子?”梅舜举哑然失笑,“你哪回到‘医隐庐’来,不是输得精光,就是身无分文,存心跑来骗吃骗喝?”
“你不相信?”落梅风急了。
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现宝似地在他眼前一亮,道:“你仔细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看见这么一大叠银票,梅舜举也有些吃惊。他稍一思索,忽然笑了:“你这些银票,是不是从宁丫头那里骗来的?”
落梅风理直气壮道:“什么话?这是劳动所得!”
悻悻白了他一眼。收起银票,打量着屋内,讶道:“宁丫头呢?她不是一向好奇心比谁都重吗?怎么没缠着你问东问西?”
梅舜举揉揉鼻子:“她在厨房内给楚楚帮忙。”
“宁二小姐会亲自下厨?少骗老子!”落梅风根本不信。
“我骗你作甚?”梅舜举苦笑,“不信你听——”
一语未毕,只听厨房内骤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呼,跟着就是一阵“唏哩哗啦”碗碟坠地摔破的声音。
落梅风目瞪口呆。
宁二小姐居然会降尊纡贵,放下大小姐架子去厨房帮忙,这件事实是让人难以相信。
回眼瞧去,正好见梅舜举目光苦笑视来。
目光相接,两人都是不住摇头。
——看来,凡事只要有宁二小姐帮忙,只会事得其反,越帮越忙!
两人都不愿在这件事上多扯。
落梅风咳了两声,换过话题:“对了,你是如何猜到她想寻找弄晴的?”
“这事说来话长!”梅舜举没有正面回答。却反问道:“对了,关于昨天的那两件案子,你是如何看的?”
落梅风作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沉吟道:“表面上看,这两件案子应该相戚相关,不过,经过本人长时间细致而又严密的推理后,却发现——”
他讪讪瞧向梅舜举:“‘针眼’的被害和赌场的血案,这两件事之间其实并无多大关系,应该是两件独立发生的案件。”
梅舜举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周老六的那档子事,虽说和赌场的血案发生在同时,但经过我仔细分析,应该是个巧合。”
落梅风闻言大喜。他一直都在担心这个问题,梅舜举之言无疑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不管怎样,昨晚在赌场外所遇见的那些人武功简直高得超乎想象,想起他就头皮发怵,能够不去招惹,自是上上大吉。
他忙问:“关于那封信,你又是如何看的?”
梅舜举道:“这件事眼下虽然毫无线索,不过仍然有三点可以肯定。”
落梅风忙问:“哪三点?”
梅舜举道:“第一点,那封信应是出自‘针眼’身上无疑。”
这点落梅风倒无怀疑。他道:“第二点呢?”
梅舜举道:“你先前的分析不错,既然那封信出自‘针眼’身上,那么信上的内容绝不可能与藏宝图或是武功秘笈有关,否则以此人的一贯德行,只怕早就找出借口私吞了!”
落梅风道:“那么以你看,信上写的会是什么呢?”
梅舜举摇摇头,道:“我亦不知!不过绝非你所认为的那样,是封情书。”
落梅风不解道:“何以见得?”
他实是想不通:若非情书,那么多女人抢它作甚?
梅舜举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接下去:“至于第三点——,则是周老六根本就没见过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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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当真是一语惊人!
落梅风张口结舌,半晌方迟疑问道:“你当真能肯定吗?”
“废话!”梅舜举不悦视了他一眼。
显然对他竟敢怀疑自己的过人智慧大感不愉。
落梅风尴尬瘪笑。
搔了搔头,吱吱唔唔道:“其实,我也一直在怀疑此事,只不过,嘿嘿……”
他略带讪讪地瞧向梅舜举,不住干笑。
梅舜举脸色稍霖,道:“其实这件事说穿了十分简单!你总该记得,秋雪影交给你的那封信上,周老六所写的那句骂人的话吧?”
落梅风点头。
梅舜举又道:“那你又明不明白,当时的情形下,他为何要那样做呢?”
落梅风茫然摇头。
“你怎么比猪还笨呢?”对于这种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梅舜举实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不动脑筋想想,周老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似他这种无赖混混,假若还有一线希望,又岂会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去逞那一时之快?”
落梅风试探道:“你是不是想说,周老六那样做,乃是因为自知交不出那封信来,反正横竖皆是一死,所以才会有这般举措?”
梅舜举点点头:“象周老六这种人,平时表面上天不怕地不怕,但每到关键时刻,却总是临阵退缩,见风使舵,他假如真有那封信,为了保命,绝不可能不交出来。”
落梅风搔搔后脑勺:“可是我还有一点想不通!既然周老六并未见到那封信,当时那种情形之下,他完全可以躲起来嘛,何以还要故意在‘慈云庵’现身,想将取信之人引来呢?”
梅舜举笑笑:“这件事嘛——,你就只好去问宁丫头罗!”
落梅风莫名其妙:“此话怎讲?”
梅舜举不答,笑得极为高深莫测。
落梅风不得已,只好改变话题:“你看,那封信究竟会在谁身上呢?”
梅舜举淡淡瞥他一眼:“你说呢?”
落梅风犹豫道:“莫非你认为那封信在弄晴身上不成?”
梅舜举仍是那句老话:“你说呢?”
落梅风想了想,道:“以我看,一定是弄晴将‘针眼’杀了,抢走了那封信!”
梅舜举不置可否,道:“何以见得?”
落梅风道:“有两处疑点。第一,她若不是凶手,何以‘针眼’针死在她屋内?另外,事发当晚,她为何要无缘无故地离开?
第二,她若非为了‘针眼’身上的那封信而来,又为何要隐瞒身份,栖身在‘凌烟楼’内?“
“还有一点更为可疑!”他顿了顿,接着又道:“据我所知,事发当天中午,‘针眼’出去解手,回来后一反常态,整个人变得惶恐坐立不安,显然撞见了令他害怕的某个厉害对头,然后才匆匆离开去找的周老六。但据金三娘讲,那几天‘凌烟楼’并无陌生或可疑者来过,所以那人理应是‘凌烟楼’内的人。你看,弄晴是不是最值得怀疑?”
梅舜举默不作声听完,忽道:“你错了!信的确是在弄晴身上,不过她却并非杀人的凶手。”
落梅风一怔:“你能肯定?”
梅舜举笑笑:“据你讲,事发当晚,凶手曾在弄晴屋里翻箱倒柜,找过那封信?”
落梅风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这不就得了!”
梅舜举冷冷瞥了他一眼:“她若是凶手,要找那封信,自然应该在‘针眼’住处去搜,何以会在自己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