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婆娘,骚婆娘,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落梅风气急败坏地爬起,鼻歪脸青的又是跺脚,又是大骂,虽明知白芸仙去得已远,根本不可能再听见,却仍忍不住将所能想到的脏话一古脑骂了出来。
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幕,他实在气不打一处出。
此时忖来,白芸仙的眼神其实也并无任何奇特之处,然而他先前明明占尽上风,却仅被她眼光一瞟,就变得失魂落魄,浑然不知所以,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现象,令他恼窘之余,委实又觉纳闷。
“见鬼,这究竟是何妖术?”
他思来忖去,却越想越觉糊涂。
复思及刚才胸中突发的那股凶邪之气,则更令他不解。
老实说,他当差三年,还从未亲手杀过人,更何况是这种千娇百媚,手无寸铁的美女?
而且两人之间虽是处于敌对立场,却并无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而他的本意,本是打算捉以活口,将她抓回衙门,突然间却不知怎的,狂怒之下,居然一心想置其于死地,现下忖来,这种反常的举动,连他自己亦为之惊诧不明。
“奇怪,这到底是怎生一回事呢?”他搔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极目四顾,夕阳西斜,远山空寂,天边云彩泛金,余晖若染,林间山风吹拂,倦鸟归巢。
打量着这美好的景色,落梅风却忍不住暗暗苦笑。
细细忖来,老实说,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有很多地方,却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别的不说,早先在药铺里,以及刚才的两度交手,白芸仙明明两次都有机会伤他,却两度手下留情,这件事就很令他猜摸不透。
另外,此女在药铺现身之初,同样完全可以将刘七置于死地,却只是将他毫发未损的踢飞,现在看来,分明也是手下留情。
双方身处敌对,势同水火,何以白芸仙还会对他和刘七如此照顾,他对此实是想不通。
而秋雪影和宁真真似敌似友的关系,亦十分令他困惑。
既然两女素有怨隙,何以在宁真真危急关头,秋雪影会突然出手相救?又将辛苦抢来的那包东西托自己交予她呢?
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既然想不通,他也懒得去动脑筋。
摸摸怀中,那包东西尚在,他心中悬着的大石当即放了下来。
不管怎样,反正只需将此物交予宁真真,他的任务即算完成,剩下的事情,自然是坐等收银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
既然这么多人为了这包东西争得你死我活,如果不打开来看看其中究竟是何物,岂非是对不起自己?
但待他解开油布小包,看清包内之物,整个人却不禁有些傻眼。
包内并无他想象中的藏宝图或是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只有薄薄的一封信。
这么多人争来争去,却只是为了一封信,若非亲眼瞧见,打死他也不相信。
待看清信封上的称谓,他心里又是一惊。
“真真小妹亲启!”
字迹刚劲有力,明眼人一看,即知是出自男人手笔。
“写信者会是谁?”他暗自猜度。
能用这样亲昵的口气称宁真真的人,自然只有两类。一是她的兄长至亲;另外嘛,当然就只能是她的情哥哥了。
三个年轻貌美的小妞,为了区区一封信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而宁真真又口口声声称秋雪影为不要脸的贱人。
一个女子用这种口气叱骂另一个女子,闭着眼睛,也能猜到其间只有一种可能。
想到这里,落梅风心内遽然一动:“莫非这是封情书?”
他愈想愈觉有可能。
世上也只有热恋中的女人,才会为了争风吃醋不顾一切,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满城风雨,唯恐外人不知。
想着宁真真年龄不大,却居然对争风吃醋这般在行,他实在忍俊不住,暗暗窃笑不止。
但等他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又觉不对。
先前听白芸仙的口气,分明不知包内是何物,而且观其表情不似作伪,如此看来,她理应不知包内是一封信。
想到这里,他不禁挠了挠后脑勺,暗暗瘪笑。
看来,要想弄清这是否是封情书,亦只能等着宁真真回来后,方能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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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宁真真怏怏回转,日头已然偏西。
“假的,假的!”看清信封上的落款,宁真真当即一迭声嚷了出来。
“不会吧?”落梅风有些心慌。
如果这封信是假的,岂不是眼看到手的银子又飞走了?
他哭丧着脸道:“你再仔细看看,当真能肯定吗?”
“我当然能肯定。”宁真真极没好气,道:“字迹倒是十分象,不过一看即知是临摹的。”
她气恼跺跺脚:“哼,秋雪影那贱人妾想用封假信来骗我,哪有这般容易。”
落梅风脸上几乎苦得快扭出水来,“这么说来,她早就知道这封信是假的了?”
宁真真气道:“若非如此,她又怎舍得将这封信给我,哼,世上居然有你这种笨蛋,拿着封假信,却当作是宝贝。”
她越说越气:“姓秋的贱人真会打如意算盘,妄图将这封信交给我后,本小姐今后就不会再去找她的麻烦,哼,世上哪有如此简单之事。”
不过话虽这么说,乱发了一通脾气后,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将信拆开。
只略略扫了信纸一眼,她脸色就立刻变了,怒冲冲的三把两下将信扯得粉碎。
见她举动,落梅风大奇:“信上写的是什么啊?”
“你不会自己看吗?”宁真真气得满脸通红。
跺跺脚,也不理他,扭身便走。
这番举措实是大出落梅风的意料。
他瞧着宁真真的背影,内心又是惊讶,又是不解,迟疑了一下,终忍不住好奇,弯下腰去将碎纸片一一拾了起来。
要将撕得粉碎的纸片复原,这项工作可说极不容易。
落梅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将碎纸片勉强拼凑起。
信纸虽然缺了两个角,但仍然勉勉强强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字迹。
看清上面所写,落梅风的脸色同样当即变了。
字迹歪歪斜斜,东倒西偏,赫然竟是周老六的手笔。上面只有一句话:
“拆信之人,操你十八代祖宗!”
听白芸仙所言,这封信明明乃是姓宁之人所写,何以会变成了周老六的杰作?
周老六无端端地,又何以来上这么一句让人气炸肚皮的豪言壮语?
原信又到何处去了?
这三个问题,简直让落梅风伤透了脑筋。
他呆呆瞧着眼前的信纸,微张着口,整个人完全傻住。
终于,他叹了口气。
既然事已至此,看来,一切都只有留待回城之后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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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路上,宁真真一直阴沉着面孔,不吭一声,只是不住用短剑乱砍着路旁的山石小树,发泄着心内的怒气。
落梅风却倒沉得住气,而且显得十分轻松,不管怎样,他眼下至少弄清了三件事。
第一,他总算搞清楚了昨晚赌场外争夺周老六的那三拨神秘人的身份,而且也得知了他们的目的乃是为了一封信。
第二,他现在至少可以肯定,那封信虽是假的,却的确出自周老六处无疑。
至于第三点……
他笑笑,回头安慰宁真真:“不用着急!既然假信出自周老六身上,那么原信显然也在他那里,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自然不放心随便交予他人。而据我所知,此人朋友虽多,却并无真正信任之人,最亲的只有他老婆。所以,原信既然不在他处,就应该在他老婆那里。”
宁真真气鼓鼓地横了他一眼:“你现在才想到这点,只怕已经迟了。”
落梅风低笑:“何以见得?”
宁真真没好气道:“白芸仙和秋雪影又非傻子,你能想到,她们又焉能不会想到?哼,只怕等我们赶去,信早被抢走了。”
落梅风却不以为意,笑道:“这个倒用不着担心,实不相瞒,对此我早就已经留了一手。”
宁真真目光不悦瞪了过来:“你又在玩什么玄虚啊?”
落梅风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今早刘七去周老六家里打探消息,回来后说了些什么?据他讲,昨晚白芸仙的手下闯入周老六家后,曾打算劫持周六嫂母子,想以此为质威逼周老六交出那封信,若非后来秋雪影主仆突然杀出,将其赶走,只怕已经得逞。我得知此事之后,怕那些人去而复返,正是基于这层因素考虑,所以今早出门动身前往勾子处时,就事先派人去了他家,将周六嫂母子保护了起来。”
宁真真驻下脚步,狐疑斜睨着他,表情明显有些不信:“少骗我,你会有这么好心?”
“笑话!”
落梅风一挺胸膛,“不管怎样,周老六毕竟和我相识一场,彼此也算得上是朋友。基于朋友立场,江湖道义,眼见他妻儿受人欺凌,岂能冷眼旁观,袖手不理?”
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豪气干云,底气却明显有些不足。
其中的玄虚,自然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说穿了,他派人去周老六家,名曰保护周六嫂母子,实则却是监视。
说到底,无非是希望周老六挂念妻儿安危,能够回家看看动静,从而自投罗网而已。
宁真真撇嘴挖苦道:“别太早得意,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的那些手下高明不到哪里去,白芸仙和秋雪影的武功你不是没看见,只怕等我们赶到地头,非但那封信早就不见了,而且还得替你那帮手下收尸。”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算算时间,白、秋二女此刻已然回至城里,若被她们抢先下手,恐事有不妙。
落梅风却显得毫不在意:“放心!你难道忘了吗?我们先前出城的时候,城门已关,现下城里正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四处搜查正严,白芸仙和秋雪影胆子再大,又岂敢此时在城内胡来。”
不用说,这自然是他和刘七等人在药铺外面抓人时,闹得惊天动地,所引发的不良后果了。
想着平时不受人注目,今日却一鸣惊人,随随便便露上一手,就将整座洛阳城捣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累得上上下下为之疲于奔命,这种壮举,实非一般人所能办到。
他得意之下,胸膛不用自主就挺了起来。
看见他这副自鸣得意的贼相,宁真真就是无名火起,但实又找不出话来反驳。
老实说,对这种胆大妄为,专喜自恃聪明胡搅瞎搞,偏偏运气又好得出奇的家伙,她实在想不出该用何言语来形容。
怔了半晌,才想起一句话,白了他一眼,低低骂道:“呸,傻人有傻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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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是不是就一定有傻福?
这点落梅风倒是不知。
不过,他一向都认为,自己的运气的确好得出奇。
比如说,他这次派人去“保护”周六嫂母子,明明就是无意间心血来潮时突发想到的偶然部署,没想到误打误撞下,到得头来,却成了意料不到的一着好棋。
所以,他坚信,先前所受的挫折只是暂时的,这趟去周老六家,必定会大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