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瞥见慢慢逼近的青山面色隐隐显露着红光，步履之间丝毫不见虚浮，尽管他整个人上下并没有了方才那种夺人心魄的气势，青石真搞不懂他是如何做到的，这还是刚才那个颓然横卧在地的青山吗？难不成他有使用了某种催发人体潜能的功法？……

一念及此，青石心怯了，额角之处已是冷汗涔涔。

是暂避锋芒？还是背水一战？

事实上在眼下除了在心底念叨，青石几乎都不会思考了。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青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面对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矬子自己总是要情不自禁地发怵，为什么那种想要拔腿就跑的感觉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也许，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只是一个跳梁小丑罢？想到此处青石不由万分沮丧。

所以像小辈如刘观之流才敢张狂放肆跳出来和自己叫板，所以尽管无法匹敌但是他们的眼神中还充满着对自己的轻蔑。明明青山耗了整晚上的时间为流光仙子拔毒，明明青山今早那张死人面孔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一身的内力已经涓滴难成流，可是他的一声狮子怒吼，自己不及细思就落荒而逃。可现在……明明心里已经认定了他只不过是在唱空城计而已，只不过是在吓唬人而已，可为什么自己还是直想打退堂鼓啊？也许自己这一辈子永远也成不了傲啸山林的猛虎！哎，真是不甘心啊，只有一步之遥罢了！

胡思乱想着的青石手下却更见犀利，三尺青锋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圆弧，一浪紧过一浪，铺天盖地地朝刘观三人翻涌过去。身处其间的刘观三人这滋味绝对不好受，满眼全是刺眼的剑芒，再也不及他物，他们身不由己地在层层剑浪中跌跌撞撞，只能勉力招架，根本做不到联手合击，就好似在风口浪尖上抛飞的一叶扁舟那般的无助。

另一边的青尘和青岚一直是唯青石马首是瞻，当此之际更是频频侧目观看青石的反应。哪知道青石竟然连个眼色都没有丢过来，只顾阴沉着脸狠招叠出，这二人还以为大哥要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了，想想青山若真还有余力，己方可真的处境堪忧了，除了全力压上这一宝之外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低喝一声也都使上了杀招绝技。原先的诸多顾忌也就被二人抛诸一旁，只要不伤了刘观，至于其他人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有难题也是日后之事了，要紧的是先全力剪除青山的助力，再解了其他三位兄弟的穴道，合六人之力难道还对付不了灯枯油竭的青山一人？至于流光仙子，以前还忌她三分，可如今……隔那么老远，她总不至于施毒吧？

如此一来，刘观等人的战线人人告急，柳宝儿、王子鸣相继负伤，钱嘉明和谢砚秋更是伤上加伤。

然而这一切青山看在眼中却是不动声色，那幅笑眯眯的神情仿佛胜券在握，他抱起玄铁剑搁在当胸，似乎有意无意地，扣指一下一下地弹在黝黑的剑身上，“当当”的金石之音甚是清脆。

旁人还都不知道这里边有何玄虚，青石却是面色大变，因为青山的每一下敲击之时正是他内息转折之处，幸好青山的指上还没有带出内劲，要不然凭着他雄浑的内力非让自己当场呕血仆地。他这是干什么？是警告么？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一边是戮力厮杀，一边却抑扬顿挫地颂起了《庄子-养生主》的《庖丁解牛篇》，青石嗫喏了一下，想喝骂出口，但终究是不敢，不由心底暗骂今天怎么碰上的都是疯子，你道我真不敢杀你徒弟么？心中恼怒，青石的手上不由得又加了几分狠劲。

“……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道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微礙，而况大軱乎！……”

此篇文章原是清风剑法那本剑谱的总揽，只是未有只言片语的说解，当时青风传授之时仅以简简单单的一句带过，“习剑者，剑意先于剑招，两者之间的主从关系切勿颠倒”，刘观从来未加重视，如今这话听在他耳中，联想起沈澄对剑手境界高下的评论，不由有茅塞顿开之感。三青子，二楞子，榆木疙瘩板凳子！自己还真是愚笨不可救药，明摆着自己的剑术修为要差青石好几个档次，却一心想着仰仗冷泉的锋利去削青石掌中长剑，这不就落于下乘了么？

事实上刘观虽是这样想，但还是未能真正领会青山的用意，只是因为和青石系出同门，都是以快打快，内息搬运的频率恰恰相近，青山手上“当当”的敲击声听在刘观的耳中也甚是不适，当他重新展开清风剑法之际在潜意识中极力去避开这种节奏。而青石虽然也极力想改弦易张，但他的剑法青山自然也烂熟于心，哪有这般容易，每每抢在了他的前面，依然是着着都一分不差地击在了关节之处。相反，刘观下意识使上的清风剑法青石却未有资格习得，反而慢慢地脱此窠臼，如此一来，刘观的剑芒大张，更显他跳脱的本性，深符清风剑法的要旨，青石却是有苦说不出，其剑势竟然遭到了全面的遏制，束手束脚之感愈来愈盛，却是别无良策。而谢砚秋和唐真也瞧出了便宜，振作精神乘隙进攻。不消半柱香时间，刘观低喝一声“着”，一剑刺中了青石的右臂，要不是和谢砚秋身形交错，慢了半拍，恐怕这招清风徐来会正中青石的手腕，非教他撒剑不可。青石闷哼一声，任他鲜血淋淋漓漓地飞溅洒落，剑交左手重换了一路剑法。

“嘉明退下，砚秋对青尘。子鸣和芸娘以明玉诀为基，使柔云剑法。”

对青山自然人人信服，谢砚秋低声道了一句“公子小心！”就飞身转到了另一侧，接住了青尘的太半攻势，使宝儿所受的压力骤轻。宝儿所使的青风剑法，谢砚秋所使的逍遥十三剑俱是以身法灵动闻名江湖，如今两人全力施展开来，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虽说青尘尽可抵挡得住，但毕竟不是一边倒的局面了。

而另一边王子鸣和燕芸娘所使的柔云剑法却是守势要远远多过攻势，两人倚肩而立，剑招甚是绵密，与青岚手中长剑相击的“叮叮”声不绝于耳。青岚几次三番都想运足内力将他们的长剑击飞，攻势十分凌厉。而柔云剑法的多数剑招都是曲肘而发，出剑不过四尺有余，极大多数的剑招都是王子鸣和燕芸娘两人联手接下，接剑之后稍稍后撤能消去两分劲力，全力运转的明玉诀又能消去三分劲力，虽然接得吃力，但总不至于在一时三刻就落败了。青岚急躁之下四下游走，剑光犹如水银泄地一般无孔不入，本期望能够找到两人的破绽，逐个击破，谁想王子鸣和燕芸娘一旦稳下阵脚之后信心陡升，俩人心意相通，一时间妙着跌出，脚下腾挪圆转如意，偶有绵里藏针的佳作更是让青岚怒吼连连。

场上局面完全翻转了过来，此时青石三人即使有退走之意，但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青石和青尘二人深陷战局，至今为止仍然掌握着主动的唯有青岚一人，但想去脱身解救青松三人却是休想了。青岚犹豫了好久，一直都想冲过去和青山对决好打破这个莫名其妙的僵局，但是每次看到青山那莫测高深的笑容不由得内心发寒，长久以来青山的积威之重，这个决断好生难下。

大丈夫当断即断！

可当青岚终于下定决心准备铤而走险之时，却已经晚了。

一边的青石难以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再加上羞怒交集，接连出错，而另一边刘观却是斗志高昂，越打越是畅快淋漓，挡住了青石七成以上的攻势，腾出手来的唐真频频打出剑里镖，以奇兵助阵，往往防不胜防。青石为了躲避飞刀一个不小心，让刘观一招千帆尽处将长剑断成了三截。青石一呆，肩贞穴一痛，又中了唐真的一柄飞刀。

“唉，一年辛苦却换来如此结局！”

青石惨笑着闭上了双眼。

青尘大惊之下也被谢砚秋一剑指住了胸口要穴。

“还打不打？”刘观挺剑掠了过去，笑嘻嘻地对青岚道。

青岚喟然长叹，愤然将长剑掷向地上，背手不语。王子鸣跃上前点了他的檀中穴，回首向刘观点点头。

青山笑着摇摇头，拄着玄铁剑缓缓坐倒，闭目回气。